路有些泥濘，烏虎叫人拿滑竿擡她過去。霧氣經久不散，數米外難見風景，但幾人相對熟路，速度就還行。

見到吳茉兒，烏于氏頗為驚訝。

短短數日，她似乎又好看了。珊瑚紅色的衣裳，配着黃金，雪白的臉，赤色的唇，嬌媚中帶着豔麗，仿佛盛開的牡丹，一團白霧穿身而過，氤氲缭繞，若隐若現，襯得好似仙子一般。

她羨慕吳茉兒的那些首飾。烏龍說，若能說服烏虎放人，等江家拿來贖金，可以送她一個。

她提醒，“小虎的賞金也很多。”

烏龍陰恻恻地笑，露出嘴裡的金牙，“先拿大頭，不急。”

他看不慣烏虎為了個女人，活兒也不幹，但想不到，栽她身上的情種，不止他一個。為了贖她，江家開的贖金比接活兒的錢多得多。隻是烏虎腦子不開竅，非要占着不放手。

“女人罷了。”

換了她一個，能有很多個。他納悶她除了美色，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但更沉迷金錢。

烏虎扶着吳茉兒下了滑竿。

烏于氏上前，笑道：“弟妹真是好看。”

吳茉兒無動于衷。

知道她聽不到，烏于氏并不計較，轉而對烏虎道：“你哥在屋裡等你們哩。”

烏虎道：“知道了。”

三人去了烏龍的房屋。也是間大屋，比吳茉兒現居的稍大，用牆隔了個堂屋出來。正中放了張八仙桌，桌上擺了菜。烏龍坐在桌前等待，見人便招呼過來坐。

吳茉兒行禮，跟着烏虎坐過去。

烏于氏站着給三人倒酒，随後坐下。

烏龍領杯，一番客套，連喝三輪後叫人吃菜。他吃了幾口菜，喝了口酒，待烏于氏滿上，朝着烏虎舉杯，道：“聽說你前天成親。”

烏虎的杯子也空了。烏于氏瞥了吳茉兒一眼，見她紋絲不動，撇了撇嘴，起身為烏虎倒酒。烏虎擡手表示拒絕，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道：“她同意嫁了。”

他将酒喝完，又倒了一杯。

烏龍喝着酒，道：“怎麼不通知寨裡？也不告訴我，太見外了。”

烏虎跟着喝酒，悶悶地道：“她讨厭熱鬧。”

她嫌他不夠體面，嫁他隻是為了生存，他知道。

桌上有盤炒雞雜。内髒清洗浸泡幹淨，蔥姜爆炒，加黃酒去腥，重鹽重油重辣，但很下飯。還有盤辣椒炒肥腸，也是重鹽重油重辣。另有四菜一湯，分别是炸花生米，蒜苗炒臘肉，黃豆炖鹿肉，白菜燒豆腐，以及菌菇雞蛋湯。

難得蒸了白米飯，吳茉兒就着菜吃得不亦樂乎。

柳先生交代過，叫她飲食盡量清淡些。烏虎看了會兒，提醒她隻能吃鹿肉豆腐還有喝湯。吳茉兒不服氣地瞪他，故意每道菜都夾一遍，還吧唧嘴吧唧得很大聲，為方便喝湯，更是将筷子豎直了插米飯裡，仿佛上香。

做盡惡事的人總是很迷信，有着數不清的規矩禁忌。烏龍青着臉，很生氣，但顧慮烏虎的态度，暫且容忍。

烏虎很無奈，但早已習慣，動手将筷子拿了，隻叫她用勺。吳茉兒也知道自己過分，沒有反對，隻是勺子舀不起來時叫他幫忙。

烏于氏笑道：“弟妹真有趣。”

烏龍趁勢道：“女人不能慣，會蹬鼻子上臉。”

烏于氏神情黯了黯。

見此，吳茉兒心道，這倆人虛頭巴腦的，沒準比她跟烏虎更不和。她能察覺到烏于氏怕烏龍，但作為外人不好評判，何況她也不知三人在說什麼，索性低着頭隻顧吃喝。

烏于氏挨她坐着，指着她的镯子，又指了指烏虎。

明白她的意思，吳茉兒道：“小虎送的。”

烏于氏笑道：“真好看。”

她指了指吳茉兒頸上的長命鎖。

吳茉兒道：“母親。”

烏于氏臉上浮起一絲難過。

烏龍敲着桌子示意烏于氏倒酒。烏于氏連忙收斂情緒，起身滿上。吳茉兒看得一清二楚，再次心道她怕不是跟自己一樣，也是搶來的。

烏龍不知在跟烏虎講什麼，頻頻看了她數次。烏虎的表情逐漸陰郁，一副抵觸模樣。說着說着，烏龍忽然臉色一變，張着嘴，哈哈大笑起來。接着，他倒酒自罰了四五杯，似乎在道歉，但眼神冷冷，像匹狡詐的狼。

吳茉兒認出他在假笑。雖然她不喜歡烏虎，還是扯了扯他的衣角提醒。

烏虎扭過臉看她。烏龍的神情恢複如常，與烏于氏一起看她。

知道話不能當着面說，吳茉兒道：“我要上大的。”

烏虎道：“你去。”

吳茉兒看懂了，道：“你陪我。”

烏于氏伸手比劃，道：“我帶你去。”

吳茉兒攥緊烏虎的衣裳，道：“不要，我要小虎。”

整個烏雲寨，她能信任的隻有烏虎。反正别人眼裡，她不懂事，任性點無所謂。

烏于氏讪笑：“弟妹對小虎真是依賴。”

越依賴，拆散兩人就越難。這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烏虎帶她去了茅廁。見周圍沒人，吳茉兒示意他低頭，貼着耳朵，小聲道：“他不是好人，都不是。”

她覺得烏虎骨子裡并不是特别壞，但走到這步，很難說沒有烏龍的功勞。她要想辦法叫兩人分道揚镳。

烏虎很驚訝，湊在她的耳邊，笑道：“我也不是好人。”

吳茉兒忍着不愉，搖了搖頭，“你不一樣。”

烏虎道：“怎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