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虎很快接受,道:“你怎麼知道?”
呂師爺覺得口幹,舔了舔唇,道:“主意是我出的。”
他要叫他們自相殘殺,至于這江家娘子,固然對不住,但能在土匪窩裡過得舒舒坦坦,也不算太慘。
烏虎有點佩服吳茉兒的直覺,“難怪她讨厭你。”他将繩子丢過去,道:“我答應過,不在她面前殺人,你自己上路。”
若非中毒,呂師爺還能跑一跑。如今體力不濟,除了認命,實在想不出别的出路。他撿起繩,啞然失笑:“所以,你要逼死我。”
烏虎沒有否認。
不在她面前殺人,逼着人自殺,就不算失言。
反正橫豎都是死,早死早超生。自上了山,他便知自己不會有好下場。呂師爺黯然一笑,擡頭直視着烏虎的眼睛,道:“我死了,能否放過我一家老小?”
他有妻有子,孫子剛過百日,若非為全家着想,自己亦想搏個好前途,萬不會進這賊窩。
聯想到自己,烏虎有些心軟,避開他的視線,道:“我不殺老弱婦孺。”
“那就好。”
呂師爺了然,扶着地,努力站起。哪知剛站穩,一支冷箭從烏虎背後襲來。烏虎察覺不對,快速閃身,那箭正正巧巧射在呂師爺的脖頸上。
呂師爺應聲倒地。血倒灌進氣道,他抽搐了會兒,很快沒了動靜。
數十至冷箭再度襲來。烏虎揮刀格擋,一面躲進林中,見吳茉兒吓得愣住,當即低吼:“跑!”
吳茉兒反應過來,迷茫地道:“哪兒跑?”
烏虎給她指了指方向。
吳茉兒爬下樹,整好衣裳,朝着烏虎所指的方向跑去。烏虎笑了笑,見有箭向她射去,忙替她擋掉,等她跑遠了,方才朝着相反的方向顯身,試圖引開官兵。
天高雲淡,風和日麗。
官兵們清理着戰場。僥幸活着的山匪,捉下山,等待進一步審判。死了的,集中起來,清點,再做處理。凡有用的物資,統統清繳,登記在冊。至于肉票及抓來的苦力,經盤問确認無誤後,擇期送其歸家。
慕景淮亦想不到攻山如此順利,更想不到有人能下毒,以至烏雲寨沒幾人有反抗能力。
天助他,亦是人助他。
不過話說回來,她呢?究竟去哪兒了。
“殿下。”
出神之際,侍衛拿來煎餅和炸肉。
這次攻山,諸人輕裝簡行,隻帶了少許食物,本想攻下烏雲寨,就地架鍋生火,卻驚見山匪大規模中毒。那毒摸不清源頭,出于謹慎,一幹人等隻能忍着,饑腸辘辘。
侍衛跟着官兵巡查,看見煎餅,一眼認出是吳茉兒的手藝,知道慕景淮惦記,拿了些過來。
慕景淮伸手拿餅。侍衛連忙提醒:“殿下小心。”
慕景淮笑容清淡,道:“不會有毒,放心。”
他嘗了一小塊,懷念的味道,略有不同。真好吃,隻是有些冷硬。
慕景淮道:“哪兒找的?”
侍衛指了指方向,道:“裡頭有個房間。”
慕景淮道:“帶我過去。”
侍衛領着慕景淮去了吳茉兒曾經的居所。聽俘獲的山匪說,她走了,在官兵攻上山之前。
院子和房間的門都被摘取下來,一切痕迹盡顯。晾曬的毯子和衣服,燒火的小爐,煮藥的罐子,煮飯的鍋,空空如也的首飾匣,挂在牆上的公雞圖……
“雄雞一聲天下白,月下嬌娘體無俦。”
一句詩,卻是兩種字迹,兩種意境。慕景淮大約能想象出她遭遇了什麼,無盡的躁火湧上心頭,揮之不去。
他注定與她無緣。
慕景淮越看越覺那畫刺眼,索性叫人取下,點火燒了。
牆角放着個木箱。侍衛喊人過來開鎖,裡頭除了女子的衣裳,還有個土色粗布包袱。侍衛打開包袱,見疊着紙張,立馬呈給慕景淮。
慕景淮打開,見是畫,看了看。
第一張是風景畫。不同于以往見過的工筆與寫意,那畫為炭所作,線條粗粝,未着色卻層次分明,景緻被淋漓盡緻地表現出來,很逼真。畫沒有簽章,隻在右下角寫着畫作者的名字——“茉兒”。
是她畫的。
慕景淮吃了一驚,心道,她身上,果然藏着秘密。
他又看了第二張,是人物。那人畫得活靈活現,像極真人。慕景淮仔細瞧了瞧,越看越覺眼熟——楊域。
鎮國将軍楊煥的兒子,他失散多年的堂姑表兄弟。想不到找了那麼久,竟在此處。
慕景淮将畫收起,不動聲色地下令:“搜山,抓活的。”
濃密的山林,斑斑駁駁的光影。
吳茉兒沿着烏虎所指的路一直往前。她的腳實在疼,沒幾步便成了走,走着走着,又坐下來休息,休息夠了,接着走。
她頭一次獨自行在野外,難免害怕,怕迷路,亦怕野獸出沒,隻敢行在不知是人還是獸踏出的小路上,又擔心烏虎找不到,每逢岔路,就用炭棍在不顯眼的位置畫隻簡筆的虎頭做标記。畫到最後,越來越簡單,隻剩下個“三”。
日上三竿。
她找了個陰涼處停下,吃完最後一張餅,眺望周圍。
連綿不絕的山,層巒疊嶂。有人在大寨子跟小寨子的山頂上點了烽火,濃煙滾滾,似在傳遞什麼信号。與此同時,白色煙花三長三短三長三短,不斷在天空閃爍。
煙花在白天既不顯眼,也沒晚上好看。但放得多了,不可避免地能看見。
“早幹嘛去了。”
吳茉兒哭了。她掰斷腳邊的樹枝,發洩心中的怨氣,等哭夠了,擦了擦臉,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縱然挽留,亦不複從前。
又有兩個方位放煙花。放完一組,過一會兒,再放另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