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手背發紅，吳茉兒的心蓦地一揪，擡眼，小心翼翼道：“發脾氣了？是不是因為我？”

世俗眼裡，她已殘缺。江子衍即使再愛她，難免介懷。她鼓足勇氣與他在一起，稍有風吹草動，便杯弓蛇影，“你若覺得跟我在一起難受，可以放棄。我……不怪你。”

昨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今日就提分手，說實在，她有些受不了。

江子衍搖了搖頭，“我沒有難受。茉兒肯接受我，我很高興。”他剝了個茶葉蛋，放到碟子上，推到吳茉兒面前，打起精神沖她笑道：“吃雞蛋。看你瘦的，胖點才好看。”

他的笑是那樣舒朗，宛如清風，可她依舊心事重重。

吳茉兒拿起雞蛋小口咬着，吃完，說道：“江子衍！我知道選擇我很辛苦，你很虧。但既然選了，我不希望我們兩人之間有嫌隙，我未來的丈夫随時随地翻舊賬。與其這樣，我甯願你别要我，趁早分開。”

“跟你沒關系。”為方便溝通，江子衍索性将紙筒拿過來，對準她的耳朵，“我是出門遇到醉漢挑釁，氣不過，揍了他一拳。”

“哦。”吳茉兒半信半疑，想了想，問道：“那醉漢長什麼樣？”

“忘了。隻記得很黑，眼睛是眼睛，嘴是嘴。”江子衍眨巴着眼，假裝抱怨，“茉兒不信任我，傷我的心。”

“我錯了行嗎？”吳茉兒心軟了，給他夾了塊豆腐，垂着眉眼，嬌俏的面容，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吃豆腐，我跟你賠禮道歉。”

江子衍眉開眼笑，“這還差不多。”他将豆腐吃了，道：“我還是喜歡茉兒做的。等回家，做給我吃。”

吳茉兒毫不推辭，“好。”

飯吃得差不多，因着剿匪的事，江子衍與安懷堯出去了一趟。吳茉兒待在房裡，數着他買的禮物，和阿福一起等待。

禮物是那樣多，和他的愛一樣多，但什麼都比不過本人。

江子衍很快回來。吳茉兒如蒙大赦，撲上去好一通親昵。見她穿戴着他新買的衣服首飾，江子衍亦很高興，順着她的心意膩歪在一起。

爐上熬了藥。等消停，江子衍叫人端上來，親自喂給她喝。

吳茉兒喝着藥恭維，“和光的手是神手，再苦的藥到你手裡都不苦了。”

江子衍十分受用，笑道：“是茉兒嘴甜，喝蜜了一樣。”

吳茉兒心裡美滋滋，等喝完，将醞釀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和光，你能不能給我請個郎中？”

她已将他視作未來的丈夫，與其忸忸怩怩，倒不如開門見山，快刀斬亂麻。反正遲早要面對，久了，隻怕騎虎難下。

以為她不舒服，江子衍點頭，“好。”

見他臉色如常，意識到他不懂，吳茉兒臊着臉補充：“是給婦人看的，最好懂些避妊手段。”

原來她想堕胎。

江子衍心中一緊，撫着她的頭發，道：“有就生下來，當江家的來養。”他話說得很慢，但每一個字都充滿力量。

吳茉兒很意外，堅決搖頭，“我不生。”

他是有潔癖的人，但為了她，什麼都忍了。她不能既要且要，過于自私。

江子衍目光溫柔似水，指着自己的心，擺了擺手，慢慢說道：“你是不是怕我不接受？安心，茉兒的孩子，我會愛屋及烏。”

“江子衍。”吳茉兒攥着衣袂，感動又為難，“别人會笑話你的。我不能……我不能叫别人笑話你。”

說着說着，她眼睛濕了。

若他來怪罪，她可能會決定生下孩子，做兩手準備。可他沒有，所以她也要為他考慮。

“茉兒不哭！”江子衍為之動容，拿出手巾給她擦了擦眼角，說道：“想笑話的人，無論怎麼做，都會笑話。”

看不慣的人，總能找到由頭。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如同畫地為牢，困住的隻會是自己。

吳茉兒扁着嘴，越想越難過，“和光！我知道你在為我着想。隻是……有了孩子，我這輩子都會跟他扯不清，我不要。”

江子衍神色黯然，“這樣很傷身體。”

她身體不好，禁不起折騰。她肯跟他回家，始終為他着想，足矣。

吳茉兒很糾結。她想和江子衍結婚，一起生兒育女。古代的醫學不發達，冒然行動，鬧不好會不孕不育，甚至有生命危險。

江子衍是有萬貫家财繼承的人。她不能害他絕嗣，作為現代人，她接受不了他碰别的女人，更接受不了其他女人替他傳宗接代。

她的幸福來之不易，她不敢賭。

吳茉兒踟蹰許久，道：“要不，先找個郎中看看。有沒有會懸絲診脈的？我不想叫人看到。”

“沒有，我沒見過會的。”江子衍搖頭，想起她之前扮醜，說道：“不然，你還像之前那樣打扮？别人認不出是你。”

吳茉兒想了想，道：“好。”

出于保密，不能白天，更不能将人帶到驿站。為籠絡崔遠，安懷堯應酬去了。到了晚上，江子衍叫人套了最普通的馬車，等吳茉兒扮好，自己亦稍作喬裝，帶她出了驿站。

一路夜行，許多街口都關了。江子衍轉了一圈，決定去相對偏僻的平民區看看。那裡的人，收入有限，修不起防禦的高牆，雇不起巡邏的人。

為了不暴露，兩人進一步做了打扮。

有條街，街上有家醫館，大門緊閉。見有光線從縫裡透出，江子衍停下馬車，下去拍了拍門。

過了會兒，一藥童前來開門。說明來意，藥童帶他去後院停好馬車。

雖然做了打扮，吳茉兒還是将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昏暗的光線下，她僅露兩眼，眼周盡是黑色胎記，實叫人不忍細看。

而江子衍，高大是高大，但蒜頭鼻、一臉痣、黑牙突嘴、鼓着腮幫，背上長着大瘤，且一身臭雞蛋的味道……醜男醜女的組合，也算棋逢對手，将遇良才。門當戶對。

下了車，進了藥堂。郎中一手掩鼻，把完脈後道：“這是細脈，未見孕相。”

江子衍沉聲道：“确定？”

郎中當兩人是夫妻，笃定地道：“貴夫人身子弱，一時半會兒很難有孕。”

江子衍俯身，将話告訴了吳茉兒。

吳茉兒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真的？”

對她來說，這是天大的喜事，不幸中的萬幸。

江子衍點頭，笑道：“真的。”

“太好了！”

吳茉兒忍不住為自己鼓掌。她一直嫌這具軀殼體質差，想不到竟有這樣的好處。

郎中莫名其妙，“兩位不打算要子嗣？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在他看來，眼前這對夫妻很醜很醜，但醜歸醜，還是要傳宗接代。

“要！”江子衍解釋：“内子年輕，未做好成母親的準備。有勞先生配藥調養，感激不盡。”

“這丈夫還怪好哩。”

郎中稍作忖思，開了藥方，叫藥童去配藥。江子衍還想給吳茉兒治療耳朵，郎中不擅長，隻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