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想了半晌，一拍腦袋，點了點頭，“有。知萌跟我說過，差點忘。”

吳茉兒怕林泰多想，沒有追問細節，“林叔，何時有大集？”

她想起小時胡女士與老吳帶她趕集。老吳給她買了個氫氣球，一不留神，氣球飛走了。抓又抓不到，她隻能眼睜睜看着，納悶氣球會飛去哪裡。

她又想家了。

林泰道：“過三天寒露，有一場。”見吳茉兒出神，以為她沒看懂，他提筆寫了下來。

吳茉兒了然，回過神，道：“謝謝林叔。”

帳還有一大半未對。吃完飯，她繼續核對，直至夜半三更。

打更的梆子響起。她照舊裝了食物在身上，溜進祠堂。

這次走後門，依舊順順利利。

“和光！”

一見江子衍身影，她趕緊跑過去，和審行一起扶他起來。

他的胡子更密更長了，人亦愈加萎靡。雙腿腫脹不堪。吳茉兒心疼地給他按摩，眼淚狂湧不止，“這婚我們不結了好嗎？隻要你在我身邊，夠了。”

江子衍笑容疲憊，強打精神，搖了搖頭，“行百裡者半九十，現在放棄，先前努力豈不白費？”

他愛她，自然希望與她名正言順。

吳茉兒扁着嘴哽咽：“可是你這樣我好難受！”

明明是兩人的事，苦楚皆由他一人承受。他什麼都沒說，但她心知肚明，之所以無人诘難，皆是他付出種種努力的結果。

江子衍伸手拭去她臉上淚迹，耐着性子交待：“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養好身體。”

吳茉兒點頭，努力露出笑臉，“我有好好吃飯，也好好睡覺。我現在還不敢鍛煉，會頭暈，等好點，我就努力鍛煉，養好好的。我天癸來了，對了，你表妹蓮君也來了。”

重要的事，一定是他舅舅何琅親自到訪。

審行帶了罐炖鵝。怕留下痕迹，骨頭拆得幹幹淨淨，油脂亦全部撇去，配着紅薯玉米窩頭，江子衍吃得很香，“不愧是茉兒，什麼都合我心意。”末了，又道：“等結束，你與我去趟舅舅家。”

“你是愛屋及烏。”想到要去何家，吳茉兒忐忑地攥緊衣裳，道：“你舅舅喜歡什麼，我去準備。”

江子衍笑道：“他喜歡錢，做夢都是江家财産是他的就好了。”

吳茉兒理解後，“噗嗤”一聲，道：“跟我一樣，是個大财迷！”

江子衍忍俊不禁，“你倆臭味相投。”

吳茉兒想了想，道：“可以送個發财樹。”

發财樹學名叫“瓜栗”，原産自美洲，這裡沒有。她考慮送金桔。

江子衍道：“你覺得合适，就去準備。”

“行。”吳茉兒再度點頭，将買琉璃作坊造鏡子檢查耳朵的計劃告訴了他。

江子衍想了想，理清她的思路，道：“你認為可行，就去做。”

吳茉兒補充：“我想造出來，發點小财，也向别人證明，你眼光好，沒有選錯人。”

江子衍笑道：“這高帽戴的，我不同意都不行。”

吳茉兒莞爾，“和光對我最好了。”

江子衍十分受用，深情地望着她，道：“我以前，一直認為茉兒是女子。我喜歡茉兒，希望茉兒好，怕你受傷，怕你生病，怕你哭，怕有人和我搶。不過，我現在想通了，茉兒在我心裡仍像玉一樣，隻是更勇敢堅強。我不該是絆腳石，你開心最重要，想做就去做，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好。”

他在祠堂跪了兩天，時不時有人前來，對着他說三道四，批評或規勸。他隻是想娶“兄嫂”，并未傷天害理，就已群起而攻之。身為女子，落在她身上的口舌隻怕如大山傾軋——難怪她如此絕望，害怕跟他回家。他越發理解她的處境，對她更加心疼。

吳茉兒看懂大概，因感動，抱緊了他，“我三生有幸，遇見和光。我要讓和光幸福，這輩子都離不開我。”

她就像闖進這世界的異類，不容于世，但他仍然愛她，選擇包容。

柔軟而溫暖的觸感，在這亘古長夜裡，仿佛世紀漂泊的漁船覓到岸邊。心頭有熱流湧過，江子衍笑了笑，道：“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她掌管了他的生活，控制了他的感情，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牽動着他的心。他像隻蝴蝶，落入她的情網，明知障礙重重，依舊甘之如饴。

月亮日漸飽滿，星光閃爍。

江子衍實在困，挨着她很快睡着。迷迷糊糊，察覺身前有人。他睜眼，見是江族長，輕手輕腳地起身行禮，“二爺爺。”

江族長繃着臉，嚴肅道：“歇夠了？”

他叫人暗中觀察，連着兩天，吳茉兒都會來找，俨然視他的規矩為擺設。

這女子，實在嚣張！

江子衍沒睡夠，仍然點頭，“夠了。”

江族長實在看不慣兩人膩歪，喝道：“夠了還不跪着！”

給他的枕頭，實在好睡，一覺到天亮。餃子和其他吃食也很好吃，但故意似的，隻給他吃七分飽，想多吃兩口，沒了。更過分的是，給仆從吃餃子也就罷了，居然和他一樣！

他是族長！是長輩！想求他通融，還要吊他胃口，沒有比這更過分的！

按摩捶送的倒是好，敲完，渾身舒坦。羅漢松一般，不過寓意好，可以接受。

這兩天，玉衡一直提她，鬧得他心煩，脾氣都快磨沒了。見兩人如此親密，他直歎家門不幸。百年的規矩，竟由繼任者帶頭破除，他亦不知将來如何跟列祖列宗交待，尤其江子珩。

江子衍毫不畏懼，道：“您在這兒，我怎麼跪？”

畢竟看着他長，但帶嫂嫂出門、人搞丢了不說還要娶她，實在離經叛道。為了家族名聲，以儆效尤，必須懲罰。

江族長“哼”了一聲，“你氣死我算逑！”

江子衍混不吝地笑：“不敢，我盼着您長命百歲，為我保駕護航。”

江族長又“哼”了聲，道：“你心思放正途，何愁不光耀門楣，盡是兒女情長！”

若說他貪圖美色，找幾個比她貌美性子好的亦不太難；若說重情，青梅竹馬不是沒有。可他一一拒絕，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真不知她有什麼魔力。

對，慣會蠱惑人心。

江子衍看了吳茉兒一眼，見她睡正酣，勾着嘴角，道：“您讓我娶她，我就聽您。”

江族長氣道：“那是你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