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司神色微怔，随即苦笑了一聲，“簡闊早就發現了，在簡老爺子的壽宴，我确實想殺了阿玫，被你哥給阻止了。”

匿凰沉默了。

俞司也沉默看着她。

匿凰深吸口氣壓下怒意，冷聲說：“那我就等着你什麼時候清醒了就道歉，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管了，也懶得管。”

“其實我挺想打你的，但我想想吧，還是讓簡闊替我打你好些。”

“我哥非要我跟他暫時換個搭檔，現在看來是對的，”匿凰看着他，“你暫時當我哥搭檔吧。”

俞司聽到這話眉頭緊蹙，想說點什麼又閉上嘴，内心反複掙紮。

老實說他不太樂意換臨時搭檔，畢竟他隻熟悉匿凰，别的就真的懶得配合了。

“我就問一句，”匿凰說：“你放下了嗎？”

俞司神色肉眼可見的僵硬，沉默好長時間，偏開頭輕聲說：“其實我不想放下的。”

匿凰沒有說話，就這麼看着他。

俞司隻覺淚意湧上眼角，像是做了一場難以割舍也得狠心割舍的決定，攥緊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甲掐緊掌心裡的肉，用這點疼痛讓自己清醒些。

他閉了閉眼睛，聲音輕顫且嘶啞，“……我放下了，對不起這麼多年讓你感到為難了。”

匿凰終于得到想要的答案，松了口氣的同時内心十分愧疚，垂下眼皮輕聲說：“謝謝，還有對不起。”

話落，她越過俞司走了半路被喊住了，停下來沒回頭。

“謝謝你還願意繼續把我當朋友。”

匿凰望着遠處，輕聲說：“以我這個性格，是不會跟對我有感情的人繼續當朋友的，你和曦羽姐已經是例外了。”

匿凰走了。

俞司仰起頭，想讓淚水别再從眼眶溢出來，但還是止不住淚水往外流，流滿了整張臉。

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哭了，沒想到因為放下對匿凰的感情而會忍不住想哭。

放下了的感覺真痛啊。

俞司擡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流了下來，肩膀微微顫動。

站在遠處看全程的許兵沒聽到倆人說什麼，隻看到俞司站那兒好像在哭，頓時擔心起來，轉頭想問問匿枭。

他是知道enigma聽力很好，肯定聽到了那倆的對話内容，但當看到匿枭那英俊側臉時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

匿枭确實聽到了那倆的對話内容，心情有些複雜，看了一眼俞司的背影，轉過身時對許兵說：“走吧，我現在暫時是俞司的搭檔，以後有什麼事找我就行。”

許兵愣了愣，見匿枭走了，又看了看俞司，隻好轉身跟着走了。

俞司很快從悲傷的情緒中抽出來，随便抹了把臉，然後在男廁裡用冷水洗了把臉，待那股酸澀的情緒徹底褪下去後才出去，往醫院外走去。

拉開車門時才發現許兵坐在駕駛座上，俞司站在原地看着他。

“我開車，你坐副駕吧。”許兵說着伸手把車門重新拉過來關上。

俞司隻好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座上，猛地察覺哪裡不對，轉過頭看到坐在後座的匿枭。

匿枭背靠座背上玩手機，擡起眼沖俞司勾起一側嘴角笑，“你現在是我暫時的搭檔alpha，請多關照，俞隊。”

俞司看着他扯起一絲極其涼薄的笑意，“先聲明一下，我隻熟悉匿凰，不熟悉陌生enigma，項樾呢我也就熟悉了一些，您呢，到時候跟不上了可别怪我。”

匿枭倒是無所謂地笑了起來，“沒事兒，我會讓你慢慢熟悉我，不晚。”

俞司看了他一眼，把頭轉回去靠在座背上。

“去董家嗎？”許兵看着前方問了句。

“去。”

董瑜背靠沙發底下，仰頭喝空了一瓶葡萄酒放在茶幾上，伸手想拿第二瓶繼續喝，被豬頭快步走過來一把奪走了。

“我求你了董瑜，宋慶都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你這個朋友。”豬頭蹙眉看着他，聲音有些沉，“你就不想知道宋慶為什麼要跳樓自殺的原因嗎？”

董瑜擡起胳膊肘搭在沙發上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把酒還給我。”

“董瑜！”豬頭氣得大喊了一聲，眼眶微紅，“你要是想打我就打我啊，是我沒……”

“怪你什麼？”董瑜垂下手搭在膝蓋頭上，微擡起臉看着豬頭，“宋慶不想你出事才會這樣做的，怪你什麼？”

豬頭神色微僵，眼眶的紅似乎加深了些，啞聲說：“可是我并不是很合格的搭檔alpha，我……我老是讓你們保護我。”

豬頭低下頭小聲說：“我不甘心。”

董瑜看他這個反應就煩，手往後撐着沙發站了起來，擡起腿跨過茶幾站在豬頭面前，豎起一根手指戳着豬頭額前向上擡了擡。

“你雖然是alpha，也确實老是讓我們保護，”董瑜邊繼續戳了戳邊說：“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omega，但醫生都證明了，你他媽還是個強A呢。”

豬頭任由他戳自己額頭，閉上眼睛小聲說：“對不起，是我沒用了。”

董瑜彎腰拿起煙盒，從裡面抽了一根叼在嘴裡點燃，“得得得，别說了，煩。”

豬頭低下頭，拿着酒瓶的手逐漸握緊，聲音悶悶的，“我真的不甘心，我要是再強點兒……”

“打住，”董瑜猛地轉頭打斷豬頭沒說完的話，伸長了手一把扣住豬頭的腦袋給拉了過來，“我求你了别說廢話行不行。”

“我不是宋慶，我不會安慰你，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我沒家人了，”豬頭實在想哭，眼眶紅紅的，淚水流得越來越兇，“本來我有家人的，宋慶走了我也沒家人了。”

“哭什麼，我還沒哭呢，你哭什麼哭。”董瑜很煩躁，彎腰抽了幾張紙巾粗暴擦掉豬頭滿臉淚水，怒道：“我當你家人就是了，别哭！”

“董瑜，”豬頭沒阻止他擦自己臉上的淚水，“你别死行不行，我這世上除了宋慶，就剩下你一個家人了。”

董瑜把紙巾塞進豬頭手裡，順手拿走那瓶葡萄酒，聞言笑了一聲，“怎麼，要我給你準備一堆豐厚的嫁妝啊？”

豬頭愣了下頓時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要娶的，不要嫁！”

“你就挺合适嫁出去的，”董瑜擡手揉了揉豬頭腦袋，揉得一頭亂毛，“放心，以後我是你娘家人，誰欺負你了盡管說，我幫你欺負回去，殺人放火什麼的都行。”

“董瑜，董瑜！”豬頭這下更急了，急得滿頭都是汗，“你别做傻事啊！我不是宋慶，不會怎麼安撫你那不穩定的情緒啊！”

“那你他媽别哭，關于宋慶怎麼死的我會自己查清楚，”董瑜冷下臉道：“松小冬不是說了宋慶生前留給我的那個音頻文件嗎，那個東西還在治安總署那兒。”

豬頭眨巴眼睛才反應過來，“你是等治安總署的人親自過來跟你交換那個U盤嗎？”

“是啊，一般正常人都會想到的，就你這豬腦袋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董瑜忍不住感歎了句，“讓你當宋慶的搭檔alpha其實是個錯誤，你倆這關系不是搭檔，而是像個奶爸帶娃，但宋慶非要你當他搭檔，我也沒說什麼。”

豬頭聽得心裡不是很舒服，小聲辯解，“我沒有，我才不是這樣的人。”

“是，在外人眼裡你看着挺正常的，但誰他媽知道在我和宋慶面前你就跟巨嬰似的需要保護，有時候不經過大腦就沖出去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個回事兒。”

豬頭閉上嘴不敢說話了。

董瑜坐在鋪着羊毛毯上，從茶幾上拿起開酒器把瓶蓋弄開了，取下嘴裡的煙夾着指間搭在腿上，仰頭喝了一口葡萄酒吞下肚。

“我愛宋慶是真的，但我不會随随便便就殉情，”董瑜語氣很平靜，眼神卻很陰郁而冰涼，“宋慶留下的極樂酒吧還需要我去處理，還有好多事也需要我處理。”

豬頭小心翼翼地問：“不會感到很痛苦嗎？”

“痛啊，怎麼能不痛呢，”董瑜眼眶終于紅了，“隻能繼續痛下去呗，還能怎麼樣。”

豬頭愣愣地看着董瑜那看着挺單薄但并不弱的背影，突然覺得董瑜肩上的壓力其實很重。

明明是鋼琴世家董家小公子，本該跟豪門少爺一樣富貴生活，本該像他親妹親弟那樣前途無量，享譽世界的追棒和掌聲。

“你真的不再彈鋼琴了嗎？你鋼琴彈得那麼好聽……”

“彈，”董瑜看着對面沙發背後的落地窗外，“因為宋慶喜歡，所以我繼續彈鋼琴，但不會是舞台上彈。”

董瑜扭過頭看着他，“别他媽覺得我可憐，我這一生不隻有宋慶，雖然痛，但我會帶着這份痛，帶着宋慶的份兒一起看看世界。”

豬頭啊了聲，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董瑜還是看着他，“門鈴響了快兩分鐘，你沒聽到嗎？”

“啊？”豬頭愣了愣，“啊，哦！聽到了。”

豬頭說着轉身趕緊往玄關處走去，打開門一看，外面站了三個人。

俞司和許兵他之前見過的，但站在倆人後面的這個男人沒見過，感覺上好像跟宋慶一樣。

俞司看着站在門前的那位調酒師，懷疑地往後退了幾步看了看門牌号，确定沒走錯地兒，又看着他，“這裡是董家？”

“是的，這裡是董家，我是過來蹭住的。”豬頭解釋道。

俞司和許兵對視一眼，也是，極樂酒吧都被别人占領了，這位調酒師沒地方住了。

“褚軍先生，請問董瑜小公子還在嗎？”許兵笑着問。

“在的，你們等會兒。”

豬頭沒把門關上，轉身往裡走了幾步，跟董瑜彙報，得到同意後才請俞司他們進來。

匿枭擡頭聞了聞空氣中飄着屬于enigma的信息素味兒，扯了下嘴角，“宋慶對你的占有欲挺強嘛，我都有點難以靠近你了。”

董瑜沒回頭，冷聲說：“那你出去外面等着吧。”

匿枭大概是第一次被這麼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不由得深深看了董瑜一眼，想起聽過不少關于宋慶和董瑜的一些傳聞。

董瘋子嗎……、

真不懂宋慶到底看上董瑜哪點了，不就一小瘋子麼。

匿枭沒走，站在那兒抱臂看着他們。

豬頭也站在那兒沒動。

董瑜從羊毛毯上站起來轉過身，手裡拎着酒瓶看着他們。

“你好董小公子，我們是治安總署的，我刑偵隊長俞司，”俞司偏頭朝許兵介紹了一下，“這位是禁毒隊長許兵。”

俞司介紹完就直奔主題，“我們來的是想跟你交換一下東西，不知道我要的東西是否還在你手裡？”

董瑜繼續看着他。

俞司見他似乎沒想要說話的意思，微蹙了下眉思考半秒，補充道：“宋慶把那個東西交給叫松小冬的研究員小o手裡，然後又交到你手裡。”

說到松小冬這個名字，俞司才猛地反應過來，“你見到松小冬了吧？人呢？”

董瑜很輕地嗤笑一聲，仰頭喝了一口葡萄酒，将酒瓶放在茶幾上，掀開茶杯的蓋子，兩根手指從裡面夾住東西出來，沖俞司他們晃了兩下，“這個嗎？”

俞司掃了眼那個U盤，應該是五叔的U盤沒錯，于是從褲兜裡掏出個東西，也是U盤。

他從宋慶的芯片裡把屬于董瑜的音頻文件拷貝到新的U盤裡了。

“這個還給你。”俞司把U盤遞給董瑜，順手拿走董瑜夾着的那個U盤，重複道：“松小冬人呢？”

豬頭不等董瑜說話，立馬主動開口道：“早就走了，我親自把松小冬送到火車站了，要我叫他回來嗎？”

“不用了，松小冬走了就行。”

俞司擡手摁着許兵肩膀推到前面，“極樂酒吧的事歸許兵管，如果可以，希望你配合一下許兵的一切安排。”

董瑜低頭看着手裡的U盤，頭也不擡地應了聲，“行，留下吧，讓豬頭招待一下。”

說完這話，又拎起那瓶葡萄酒越過俞司他們，大步往一樓書房走去。

“各位要坐下來喝茶嗎？”豬頭很有禮貌詢問。

“不用，我們還有事先走了，”俞司看向許兵，“我等你的好消息。”

許兵笑着應了聲。

從董家裡出來以後，俞司立馬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額頭滲出細汗，“滿屋子裡都是葡萄酒味兒的信息素，什麼玩意兒。”

俞司轉頭看着跟出來的匿枭，臉色很難看，“你們enigma的信息素有那麼抗拒陌生人靠近嗎？壓迫得我差點要吐了。”

“那是因為宋慶對董瑜的占有欲太強烈了，你受不了是正常的。”匿枭聳了下肩。

“那褚軍呢？他看着怎麼一點都沒事？”俞司蹙眉問道。

“可能是信任吧，”匿枭路過俞司時很自然地擡起胳膊摟住他準備走，“現在回治安總署嗎？”

像是預判了俞司接下來的動作，冷聲道：“我在幫你緩解一下，别不識好歹。”

經匿枭這麼一說，俞司立馬聞到一絲沒隐藏味道的紅楓葉信息素在自己周身圍繞，剛才那股葡萄酒信息素帶來的難受感瞬間消失了，身心輕松了不少。

俞司沒說話，任由匿枭摟着自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