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把了會脈,又問道:“她昨夜可是受了寒?”
鐘婆趕緊接上道:“應當是,這孩子是我在街上撿來的,見到這孩子的時候便在地上躺着。”
“嗯。”郎中看向李珠,“舌頭伸出來看看。”
李珠淚眼汪汪,抿着唇搖搖頭。
于是雙方陷入了僵持之中,也不記得是哄了多久李珠才肯發出一聲,甚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搖頭。
這下兩人才知道這孩子并非是不配合,而是不會說話,是個聾子。
雖然李珠失去了聽力和聲音,但她的頭腦聰明得很,理解事物總是很快,以至于她在這番僵持下也終于理解了鐘婆的善意。
“這孩子想必就是因為不會開口說話才被家裡人抛棄的吧。”鐘婆皺起眉,一副憂心的模樣,“但沒關系,以後婆婆來養你。”
郎中也不免有所觸動:“幸好這孩子的身體還算健壯,能熬過這場風寒應當不成問題,我給你開個藥方,你按照這藥方上的藥抓藥,喝個三天左右大概會有所好轉,但鞏固還需喝上七天的藥。”
“多謝大夫。”
從那之後,鐘婆便多了個孫女。
鐘婆老伴逝世,兩人就這麼相濡以沫走到了盡頭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隻留下一座冷清的府邸和金銀财寶。
鐘婆時而也會在想要是自己有個子女陪陪自己也是好的,不過再想這些也不可能再實現了。
誰叫兩人生前年少輕狂,默契地秉持着不能在這個世上留下絲毫的軟肋便壓根沒往情情愛愛那方面去多想。
他們潇灑快活了大半生,還是沒逃過病痛的魔爪,在得知她老伴得了不治之症後,兩人也幹脆放掉了手頭上的所有生意,花錢買了座府邸,在他臨終之際安詳地度過晚年。
然她老伴走後,她才知道日子是如此難熬。
索性她便整日出門行善。
沒想到這下還真讓她撿了個“寶”回來。
鐘婆還為她重新起了個名字,姓是跟着她老伴姓的,字是根據寓意取的。
所以就叫了她張福。
閑暇時,鐘婆會教她識字,讓她大概能明白什麼字是對應什麼意思。
盡管張福理解起來十分吃力,鐘婆也還是會耐下心來慢慢教她。
就這樣,兩人互相依偎着過了一年又一年,待張福長到十歲左右時,鐘婆便發現她已經會幫忙處理家中的事物,會幫她打下手了。
再後來,張福長得比她還要高,整個人亭亭玉立的,讓鐘婆都時常有些恍惚,都以為張福是她親生的孫女。
這些年來張福跟她出門的次數多,接觸到的事物和人也廣泛了,自是逐漸地變得更聰明些,起碼能分辨誰對她好誰對她壞。
不過張福的身邊除了鐘婆也不會再接觸到第二個人了。
有幾次,鐘婆瞧見張福紙上畫着一個男孩,她以為這是在畫她老伴,也沒多想,畢竟她老伴的靈台和畫像就供奉在大門前。
但如今一想,這畫像上畫得約莫是她的哥哥李響才對。
再追溯到她失蹤的那天晚上。
很巧,那又是一年冬天。
鐘婆原本萬年不生病的身體突然病了,無緣無故便發起了燒來。
在這個家中,鐘婆心裡清楚,一旦自己倒下了,那很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自己養的孫女怎麼說也是個不懂事,不會說話的孩子,隻能想着能陪她走多遠是多遠吧。
李珠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鐘婆卧床不起是怎麼回事,她焦急地在床頭握着鐘婆的手,舉起一張紙嘩啦啦作響。
那紙上寫着的是三個字:怎麼辦?
鐘婆看着那紙上寫着的字苦笑着搖搖頭說:“沒事的。”
哪怕張福聽不懂,她餘下的力氣也隻夠她說這些的了。
說完,她便不堪重負地閉上眼睛。
這會,她的手還在被張福緊緊握住。
她并沒有睡着,隻是被病魔折磨地太累了,閉上眼睛能讓她好受些。
不過一會,手中的溫度驟然散去,她猛地睜開眼睛向床邊看去。
發現張福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起初她以為張福隻是去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卻不曾想,張福是跑出了府門。
那時已進宵禁,外面飄着鵝毛大雪,整片街道覆蓋着雪堆,屋檐上甚至凝結了冰柱。
張福就這麼在這條街上狂奔,她亦不知能找誰幫忙,但外出随便尋個人幫忙也好過坐以待斃。
這時,她借着幽幽的月光看見街道口竄過一道青白色的身影,衣袍翻飛,手裡帶着光極快地奔過。
她也不自主地加快腳步向他追去。
正當她準備邁開一隻腳時,某個瞬間便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控制住動彈不得。
再後來,她眼前一片黑,便被人帶走了。
整個過程中隻有她的心跳是掙動得最厲害的。
鐘婆在床上躺久了也感覺到不對勁,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