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都是我害得你。”蕭燼還在自責。
“事情已然發生,無需再愧疚。”
左鶴年說話間變得沉穩,好似在大殿上那個哭着求饒的左鶴年不複存在了一般,他倒是還要反過來安慰蕭燼:“沒事,其實我當個光頭也挺好看的。”
蕭燼知道是哄他的,索性就不哭了。
後來蕭燼也習慣了他這副模樣,反正隻要左鶴年不在魔君和魔後面前便總是有着大人的模樣。
*
其實蕭燼早有讓左鶴年逃離璃宮的想法,反正隻要不是魔界哪裡都好,别讓他再受到牽連。
可左鶴年偏偏笃定了說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他尤為記得他說這話的時候活活像個快圓寂的高僧。
左鶴年說的話總是有不可抗的信服力,以至于蕭燼每每想到他偷偷帶着左鶴年出逃後被抓回來的膽寒。
然而就這樣他們膽戰心驚地過了四年,這期間挨的打受的罰不盡其數。
多年的戾氣累積,讓蕭燼的性格也沉穩了許多。
要說他對魔君和魔後有什麼感情,這些年也隻剩下了憎恨。
左鶴年的頭發依舊沒長出來,甚至連樣子都沒變。
秃頂的頭早已變得光滑,走眼的時候還能察覺他的頭頂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光。
這四年來,左鶴年教了他很多東西,書本上有的,沒有的,晦澀看不懂的他都會,隻不過唯有武力這一塊他什麼也教授不了蕭燼。
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弱雞。
除了不用吃喝曉得天地之理以外,他便沒有任何長處了。
蕭燼不是沒教過他修煉,而是教了也發現左鶴年這人完全沒有靈根。
于是乎又教他耍兵器,發現他連劍都難提起來。
他有時候也在想,如若把左鶴年丢回去深山老林裡和留在璃宮裡也沒什麼區别。
無非是一口被野狼要死和被他父君和母後折磨死的區别罷了。
而他的另一個老師符月炳卻很是受他父君和母後的重用。
表面看上去他們對待這兩個老師的表态是一緻的,實際上符月炳一次都沒被罰過。
或許是因為符月炳除了給蕭燼授課以外幾乎不與蕭燼攀談交流,甚至兩人在一條長廊上相互碰面,蕭燼對他打招呼他也視作不見的程度。
這種冷漠的界限恰巧是魔君和魔後兩人想要的。
蕭燼能感受他的父君和母後是裝模作樣,隻是他想不通既然早已看不慣左鶴年,為何還要留着他?
從小開始,蕭燼便被教導要摘取憐憫之心,抛棄那些沒必要的善心,定要心狠手辣,唯有這樣才能穩着坐上魔君的位置。
可當蕭燼真正試着成為這樣的人的時候,他發現他做不到。
不僅是做不到,更是極為惡心。
他被迫逼着殺了很多人。
無辜的、有罪的、是人、是妖、老弱病殘...
散不盡的血腥味常年萦繞在他鼻頭,無數幕猩紅扭曲的軀體幻視在他眼前。
久而久之,他也開始麻木了。
當殺人視作常态時,饒是個神仙來也會圍着滿身戾氣。
蕭燼亦是如此。
待他神情倦态眸裡不含一絲溫度的時候,他的父君和母後聲音笑得最歡。
他此舉并非是取悅他們,他純粹是發自内心的厭惡。
逐漸的,蕭燼和左鶴年之間的交談也變得少了起來。
兩人談話時更多的是左鶴年在逗他笑,勸他别再這麼壓抑,事情都要往好的方向看。
左鶴年并不是不知道那魔君和魔後逼着他做了什麼,他也竟還能安慰他。
左鶴年越是這樣,蕭燼就越想把左鶴年送出魔界。
他怕的是萬一有哪天自己的父君和母後逼着自己殺左鶴年的話,他定然下不去手。
要是讓左鶴年抉擇的話,他怕是會自戕破了這難堪的局面。
因此,蕭燼經常問他還有沒有什麼遺言和未了的心願,左鶴年就笑着說不如帶他去看看人間吧,聽聞人間的風景鬼斧神工,不比妖城的差。
他聽完也隻剩下沉默,也沒說答應還是拒絕,過了會他才問道你去過妖城?
這時左鶴然才笑着說我是從那過來的。
而符月炳那邊還是如往常一樣,不過除了對他有着師生的疏離情誼,還生出了一份敬重的主仆情誼。
不知是從他幾歲開始,離了授課的地方以外,符月炳竟會尊稱他為少主了。
也許是看見小時候的他好欺負不愛搭理他,也或許是魔君和魔後的指令才讓他這麼做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