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去看一眼石階,心想着小光頭總算自由了。
他特意還在石梯附近守了好久,确保左鶴年可以跑得更遠。
黃昏将至,蕭燼才邁着沉重的步伐徑直回了璃宮。
沒想到他才走到殿門口,便見到一副熟悉卻不常見的面孔。
這會符月炳還比他高一截,臉色還是一如既往淡漠。
“少主,我早便與你說過要戒驕戒躁。”符月炳的聲音刻意放低,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蕭燼有所察覺,内心直直被不安占據,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眼眶變紅的沖動:“什麼意思?”
符月炳垂下視線,提醒他:“斂住魔息,切勿動怒,他...或許還有一線活下來的機會。”
這話的意思蕭燼不可能不懂。
蕭燼的手已經不自主地攥成了拳頭,怒氣顯而易見。
“君主和君後已經在永夜殿候着你了。”符月炳正巧瞥見他攥緊拳頭的手,無聲地歎了一聲。
“知道了。”蕭燼沉着臉走開。
*
永夜殿内。
熟悉的鐵鏽味纏繞,蕭燼渾身犯惡,站在空曠的殿内往高處擡眼望去。
“恕我無禮。”
蕭燼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話了,每當他實在難以忍受呆在此處的時候便會說出這句話以示他的不爽。
高台之上,他的父君,蕭湮,身着隆重墨色長袍坐于王座上,正帶着期許的眼光看向他。
而他的母後,魏洵,也配着于蕭湮一般顔色的紗裙站于蕭湮身旁。
左鶴年就被一條簡單的麻繩捆着就跪在他身前。
他顫着身子,死死盯着左鶴年那弱小的背影,努力壓低着自己的聲音問道:“為何定要揪着他不放?”
“蕭燼。”蕭湮緩緩開了口,如無數次逼他殺人見血一般平緩,“我知道我曾教導你的你都不放于心上。”
“所以有的事情還需要你親身經曆一番才方能知道我和你母後的良苦用心。”
什麼事情需要他親身經曆?無非便是将他身邊的親近之人在他眼前滅口。
果不其然,左鶴年待在他身邊隻會是死路一條。
他身上的魔息失控般地洩出,瞬息間擋于左鶴年身前,眼眸中比以往映射出的光都要更加寒冷:“是誰都行,唯獨是他不可以!”
符月炳是最後一個進永夜殿關門的,此時他看着蕭燼的背影也有些微微的動搖,最後也還是安分守己地垂下視線。
“蕭燼,你别激動。”左鶴年在蕭燼背後小聲勸阻道。
“哼,你倒是說說為什麼隻有他不行?”蕭湮的神色黯淡,直叫人分不清喜怒。
周身喧嚣的戾氣劃過捆着左鶴年的繩索,蕭燼才道出了這些年他都不敢說之于口的話:“就因為他是無辜的。”
逐字逐句,铿锵有力。
他的語氣依舊冷漠,帶着怨怒:“他本就是我帶回來的璃宮,憑什麼我無權将他帶走?!”
“左鶴年當我的老師,陪我一起受罰,被我牽連獨自受罰,每次都是如此!憑什麼他要遭受這些!你們利用他還不夠,現在還要他來當你們試探我的工具?
“簡直是欺人太甚!”
站在蕭湮旁邊的魏洵發了聲:“蕭燼,你不該有這種想法!”
左鶴年眼看着身上的繩索掉落,也并未起半分逃跑的念頭,他倒是擔心蕭燼,畢竟他從未見過蕭燼這副模樣,如此失控,事後想必是會遭到狠狠地一頓罰。
想到這裡,他軟着腿慌忙跑到蕭燼面前對魔君和魔後跪下:“魔君魔後,方才逃跑的想法都是我一人所為,與少主無關,要罰便罰我一人吧!”
蕭燼周身靈力圍繞得更盛,看向那顆虔誠低下的小光頭,聲音都發着顫:“左鶴年,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嗎,今日你再不走你便會死在這裡!”
饒是身在局外的符月炳都在不經意間歎了口氣。
蕭湮興許是不想再費口舌,搭在王座上的手指帶着點點黑光晃動兩下,霎時兩條彌漫附着着勁息的鎖鍊便從大殿左右兩邊的上空疾速向蕭燼奔來!
蕭燼自是提劍應戰抵擋,一下兩下的抵擋聲震耳欲聾,連着劍柄傳入肺腑,可見這鎖鍊威力之猛,可他卻是一點也不在乎。
殿内烏氣環繞,隻有蕭燼的身影在陰霾之中閃進閃出。
他是在與蕭湮抗衡,也是在與曆代魔君的培養方式抗衡。
越打他越不服。
憑什麼他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憑什麼定要他沾染滿身血債,憑什麼要他斷離身邊之人的感情!
至此每一擊都是他的發洩。
父子倆始終在看不清的硝煙中無聲的對峙,就在那兩條鎖鍊陪蕭燼打了半個時辰的時候,蕭湮倏然從王座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