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其他方法我和五條老師都試過了。”被月見用刀具割破的手隐隐生疼,“我們家祖代留下了一本術式陣圖,據說以血為引可以讓發動術式之人回到歸途。我放血試過了,也沒有用。”
“月見……”
“隻有這個辦法了。”月見神情平靜,目光暗沉,“無論如何,我必須賭一把。五條老師認為我的術式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所以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生命。”
“……非要這麼做嗎?”這一刻,夜蛾正道居然贊成了五條悟向他提出過想要把她綁在小黑屋裡的荒唐提議。
“早該這麼做了。”她說,“做任務的時候,我也想過讓詛咒殺掉自己試試。”
月見冷淡地說出令人害怕的話來。
“也許是自己本能怕死的借口吧。每次看到咒靈攻過來,想要放棄反抗了結生命的緊要關頭,重新放下咒具的手又會不受控制地舉起來擋在面前,耳邊也會出現宮野前輩斥責我不争氣的聲音。”
“……”
“死不掉也挺煩惱的。”月見微笑起來,和滿地這些沒有被注入靈魂的咒骸很像。她自然比它們精緻,漂亮,可看起來脆弱到不堪一擊,“夜蛾校長大概也不願意幫我的忙。”
見夜蛾校長好像有些生氣,月見客氣地道了歉,倉促地結束了話題。然後起身,拿起身邊的咒具後,便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
如果可以回溯的話,自己會想要回到哪一天。
從酒吧回來的那個失戀的夜晚,硝子無意中多說的一句話讓月見記憶深刻。
“如果你沒有去京都讀書,如果我們認識的時間能再早一點。學生時代的五條沒有那麼多顧慮,也不會去思考夢想這種東西。”
如果能自如控制回溯的錨點,月見或許會選擇比沖繩更早的時間線。
……假如她最初是以東京高專學生的身份與同期的五條悟相識,那麼他們是不是還有在一起的可能?
然而,這個念頭在父親前來探望她的那天徹底破滅了。
“五條悟看到你現在這副虛弱的狀态,也會比平日倍加憐惜吧。”知道自己女兒在沖繩死裡逃生經曆的父親站在病床前這麼說。
“……有人死了。”月見賭氣地用被子擦了擦眼淚,“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你該懂得用你的柔弱來征服……”
“五條老師對我并沒有那樣的情感。” 月見打斷了父親的話語,不願聽他繼續闡述那将女性視為男性附庸的傳統觀念,“他婉拒了我的心意,也請您放棄與五條家聯姻這一不切實際的想法。”
“感情、婚姻、繁衍,這三者可以是針對不同人的行為。作為大家族的繼承人,五條悟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
“但他不一樣……”
“就算他對你沒有那種感情,不代表你們無法成婚。”封建的家主暗示她說:“換而言之,即便你們無法成婚,你也有機會為五條家繁衍後代。”
在大家族的聯姻關系裡,感情是最無足輕重的東西。名分預示着兩個家族間利益的綁定和輸送。退而求其次,若是小家族想要攀附樹大根深的禦三家,誕下子嗣也不失為一種迂回的手段。
父親對她期望的一切,月見心如明鏡。然而,那些卑劣的手段對五條悟來說根本不起作用。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接受她的心意,甚至不需要真心相待就能得到她的全部。但或許連這樣的僞裝都不需要,因為對于五條悟而言,任何他想要的東西幾乎都能輕易獲得。隻是他所追求的,要麼是平凡到如同街邊的塵埃,要麼是遙不可及地像是天際的彩虹,絕不是像她父親這樣的人所癡迷的那種酒色與權力。
原本,她可以對此置之不理,但在這一刻,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着月見多問了一句:“您對我的母親,有過真正的愛慕嗎?”
在幻境中,月見看到了母親美麗而溫婉的面容。
母親将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如今站在她的面前,臉上帶着僞善的笑容。
“您真的喜歡過她嗎?” 月見的聲音裡夾雜着期盼和懷疑,“還是說,您隻是為了樂岩寺家族的地位才選擇了她?”
“當然。” 父親露出了一種刻意裝出的慈祥表情,“你的母親給了我最美好的禮物,我自然深愛着她。”
月見知道了答案。她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沾濕了白色的枕頭。這一刻,一個新的決心在她心中悄然萌芽。盡管她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施術者無法抹去自己的存在——但如果真有那麼一點可能,她希望母親從未遇到過父親,而是找到了真正愛她的人。
哪怕這意味着自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至少宮野前輩不會為了保護她而犧牲生命。如此一來,一切都将變得不同。
***
夜蛾正道透過窗戶,注視着月見漸漸遠去的背影。直至她融入了無邊的黑夜,他才終于緩緩地撥通了電話。
“悟,”他歎了口氣,語調沉重:“恐怕你說的沒錯,月見她不适合再繼續做咒術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