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水陣的開路下,三人徑直禦風來到了青蚨石窟,離得遠了,陣法作用減弱,少數散修聽到了風聲,可預估着自身實力低下,也沒想着觸雪衣劍閣的眉頭,可如今看着黎照瑾帶人闖出,便像是嗅着腐肉的蒼蠅,三三兩兩圍堵而來。
黎照瑾沒了武器,也不戀戰,隻倉促将人揮開,便帶着甯聞禛等人踉踉跄跄地落到了石窟前。
他掏出手劄,默念驅動咒法,隻聽一陣隆隆作響,碎石簌簌滾落,石門應聲而開。
“跟我來!”黎照瑾沒忍住,又嘔出一口鮮血。
“黎道友,你……”甯聞禛看起來有些擔憂。
黎照瑾沖他勉強笑笑,他輕咳兩聲,唇邊又溢出血漬:“無礙,怕是畫水陣堅持不住多久了。”他眸裡滿是憂慮,隻轉身進了石窟,領着兩人飛速過了十餘處岔路,忽而他的腳步戛然而止,捂着胸口,臉色霎時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随即整個人踉跄地摔在地上。
“怎麼了!”甯聞禛上前扶他。
黎照瑾臉上滿是焦急,他額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艱難地将手劄塞入甯聞禛懷裡,他微微啟唇:“甯公子,畫水陣破了,你先帶着沈公子先走。”
随着每個字,都有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溢出,沾染了白衫。
“我們帶你走……”
“不、你聽我說。”黎照瑾喘了兩口,他捂在胸前的手死死攥拳,骨節隐隐泛白,“我隻是被反噬了,休息片刻就好。時間來不及了,若是他們來了,誰都走不了!”
“各大宗門也有手劄,隻是所指之路皆不相同,我且在此阻止片刻,你們快些離開!”
“快走!”
話音落下,黎照瑾猛地推開了他,又自顧自吐出一口血,随即硬撐着支起身子,顫抖着站了起來。
甯聞禛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胸膛似有火燒,懷裡的帶着餘溫的手劄像是灼燙烙鐵般,徑直燒焦了他的皮肉。他喉結上下滾動,隻能道一聲感謝,轉身拉上沈揚戈就往右邊的岔路走去。
沈揚戈被拽着徑直往右邊岔路走去時,有瞬間愣神。
右邊?
他的眸裡閃過一絲異色,在繞過拐角的時候,冷冷地往後看了一眼,裡面滿是沉默的陰翳,就像是暗中窺視獵物的獵豹。
青蚨石窟裡滿是岔路,甯聞禛隻能捧着手劄,根據提示摸索着往前。又轉過了幾處岔路,沈揚戈終于開口了:“你不會真就相信他們吧,隻要認定木石之心在你身上,他們指不定會如何欺騙你。”
甯聞禛連眼皮都未撩起,聲音淡淡:“黎照瑾不是這樣的人。”
他确定了方向,擡腿又往左前方的岔路走去,回眸望了沈揚戈一眼:“是因為我欺騙了你,所以你不相信任何人嗎?”
沈揚戈又不回複了,他抱胸嗤笑一聲:“總會有你好受的。”
越往裡走,怪石嶙峋,深邃洞穴裡時不時傳來了異獸的怪叫,似有不懷好意的眼睛正在暗中窺視,氣溫愈發陰冷,甯聞禛輕輕呵出一口白氣,他搓着手,纖長的眼睫上覆了一層淡霜。
“這兒怎麼那麼冷……”
還不等他說完,異變陡生!
石縫間倏忽掠出一道黑影,漆黑利爪帶着風聲破空而來,這玩意兒通人性般,陰險至極,竟是直直向着領頭那人的咽喉而來。
甯聞禛眸光一凜,下一刻辭靈便滑落掌心,他正欲揚劍格擋,卻見耳邊鬓發微揚,就像是倏忽吹起了零星微風。
霎時間,鋒利的劍氣靜谧鋪開,毫不留情地将黑影絞殺。
那是極端淩厲的殺意。
隻見一團血霧霎時迸裂,頃刻間又被輕風拂過,方才還嚣張的獵食者轉眼便了無生息,像是煙霧般徐徐袅袅地被吹開。
見狀,甯聞禛一愣,他扭頭望去,恰好見着沈揚戈将拂雪劍推入劍鞘。白面具遮掩住了他所有的情緒,但露出的那雙黑眸裡卻滿是狠厲。
他渾身緊繃着,像是陡然扯緊的弓弦,甯聞禛似乎隐隐聽見弓身正在發出咯吱的顫音,一切岌岌可危,似乎預兆着有什麼要崩裂了。
一種未知的恐懼在他心中霎時蔓延開來,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沈揚戈的手臂。
果然,接觸的瞬間,他隻覺手下那人的身軀正在不自覺地微顫着。
究竟發生了什麼?
甯聞禛心中疑窦愈深,他恍若未覺,隻是輕聲安撫:“沒事,隻是一隻風生獸。”
“隻是風生獸?”
他聽見沈揚戈開口了,那人锵啷一聲将拂雪徹底歸鞘,眉眼彎起,話語裡卻帶刺:“我就說他們沒安好心,現在隻是風生獸,那下個路口呢?下下個路口呢?但凡在一處設伏,我們就是甕中之鼈!”
“甯聞禛,你信他們遲早要吃大虧的。”
沈揚戈的語氣又輕又急,異常沙啞,他重重地甩開了甯聞禛的手,自顧自往前去:“報路!”
甯聞禛注視着他離去的背影,他喉間發緊,隻徒然攥緊了手劄,輕聲回道:“右五,左二。”
他垂眸,看着手劄,又瞬間的出神——沈揚戈說的沒錯,雪衣劍閣派遣弟子前來湫林,也是為了奪取木石之心。黎照瑾也曾用秘法探查了木石之心的去向,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它在他們手上的呢?
是在通知他離開之前,還是之後呢?
那個人為什麼要幫他們呢?
甯聞禛眸光愈深,雖說他不願意懷疑黎照瑾,但現下他們成為了衆矢之的,盲目輕信他們隻會讓自己置身險境。
他掃了一眼面前黑黢黢的石窟,就像是猛獸空洞的眼窩,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們。
至少就目前而言,也由不得他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