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
異變驟起的第一時間,子燃月就踉跄着護住了自己的孩子。
就像一場無解的詛咒,長時間的修養并沒有令她完全複原,明豔的玫瑰似乎成為了一朵孱弱的鸢尾,通常時候,她總是恹恹的,還不到深秋,房間已經烘上了炭火。
她緊緊擁抱着小揚戈,幼童的身軀熱氣騰騰,像是一隻新鮮出爐的白軟饅頭。
終于,腳步聲近了,随着毛氈門簾翻起,一隻暗紋黑靴踏了進來——
“甯大哥,出什麼事兒了?”
見到來人,子燃月依舊蹙着眉,但顯然松了口氣,她理了理沈揚戈的頭發,又往外看。隔着朦胧的窗紙,依稀看見沙暴騰空肆虐着,它們抽動着龐大有勁的身軀,像是龍一般,所經之處一片狼藉。
風從縫隙裡擠了進來,發出刺耳的鳴叫,依稀夾雜着誰的嗚咽。
子燃月沒有聽清,就見甯無俦上前,将木窗鎖牢,把狂嘯的風沙關在屋外,房間裡又暖了起來,炭火明明滅滅,沉悶的熱氣湧動着。
他回頭:“好像是沉心閣出事了,承安在那邊,他讓我回來看着你們。”
聞言,子燃月放心不下,她将小揚戈放在搖籃,轉身就往外去:“不行,我去看看!”
“甯大哥,就拜托……”她的臉甚至還沒轉過來,話音未落,下一秒,被一股磅礴的真氣擊飛,重重摔了出去,直到砸上了牆才滾落在地。
大口鮮血便從口中湧出,女人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她艱難擡頭,卻對上了一雙溫和的眸子。
“燃月,你很喜歡聞禛吧。”甯無俦依舊是溫吞的語氣,他收回手,輕巧地逗弄着搖籃裡的孩子,見他睜着茫然的眸子,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聞禛是炁陰體質,天生根骨不全,有早夭之相,你一定不希望看見他死吧。”
甯無俦俯下身,捏着小揚戈胖乎乎的小爪子,朝着他的母親遙遙一揮:“揚戈,讓我們和你母親說——再見!”
子燃月捂着腹部,她一點點往前挪:“你、放、開、他!”
“謝謝你沒讓我等太久,燃月,要借你的兒子,給我家孩子補個骨了……不用擔心,隻是少塊骨頭,應該不會死的。”
隻見甯聞禛輕手輕腳地抱起了嬰孩:“孩子而已,哪怕沒了這個,你和承安很快也能有下一個,對吧。”
他臉上是長輩的寵溺,輕輕哄着小揚戈,摟在懷裡走出了房間,他一邊走還一邊安慰道:“不怕,不會讓你母親擔心的,很快的。”
身後傳來子燃月聲嘶力竭的聲音。
“甯無俦!”
屋外,甯聞禛已經被他死死捆住了手腳,他嘴上塞着布條,正竭力往掙紮着向外挪動。
見自己的父親抱着孩子走來,他的眼裡滿是驚懼,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隻猛地搖頭,喉間發出了“唔唔”悲鳴。
他瑟縮着,懇求着,隻盼着自己的父親能夠仁慈。
甯無俦還在逗弄着孩童,他喜歡極了這個白白嫩嫩的粉團子,輕輕勾着他的手指:“你看,聞禛哥哥想說什麼呢?”
“我們揚戈也不知道啊。”他故作驚訝,“那讓我們問問他好不好。”
他随手就解了甯聞禛的禁言術,隻聽少年悲怆道:“爹!爹我求你!别傷害他!”
“你要我的命也好,你要什麼都行,我求你!”
“你看着他長大的,你是看着他的!”
甯聞禛掙紮着跪到了地上,他的手被反綁着,畫着符箓的繩索生生陷入腕間皮肉之中,被血浸成了紅色。他一遍遍地磕着頭,企圖喚醒他父親的一絲憐憫之心。
“哇——”懷裡的孩子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哇地一聲都哭了出來,他張手就想要抱,卻被殘忍鎮壓。
“聞禛,你吓着揚戈了。”甯無俦的目光淡淡,一把攥住了胖乎乎的胳膊。
“你也知道,再等久點,也許就下不了手了。”
他将小揚戈放在矮塌上,頭都未回,背手一擡,靈氣裹挾下,甯聞禛被拖拽過來,一路撞倒了木凳,鋒利的角劃爛少年的額角,地上落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哐啷的動靜吓得孩子一顫,他臉上滿是眼淚,聲音愈發凄厲,哭得臉都憋紅了,手腳并用地爬往塌沿,向地上的少年伸手。
此時,甯無俦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消失,他就像換了一個人,在甯聞禛駭然的目光中,辭靈緩緩出鞘,森冷的刀鋒倒映着一雙冷漠的眼睛。
“不!”
一聲嘶吼穿透了整個府邸,屋内嬰孩的哭聲霎時凄厲,瞬間又小了下去。
*
四周死寂一片,靜得幾乎聽不到活物的呼吸聲,卻不料——
轟隆!劇烈的轟燃席卷而來,滾燙的氣流霎時掀翻了屋頂的磚瓦,飛揚的塵土與烈焰交織。
滾滾濃煙中,一個蹒跚的背影踉跄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