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山附近的鎮裡恰好有兩家藥堂分支,見桓堂與三藥館。
兩者背靠羅浮山與相聖人,都是數一數二的藥道巨擘,明明是濟世救人,可隻要見了對方,就少了慈悲心,大眼瞪小眼,頗有一種水火不容的味道。
往往見桓堂在的地方,十步之内必有三藥館。
往往兩者比價、比量、比态度,連自家養的覓藥犬,也被耳提面命去對方門前撒尿。
這種針鋒相對的局面,倒也方便了尋醫問藥的人,如今更是給了沈揚戈他們不少便利。
他們先去了見桓堂,沈揚戈态度傲慢,擡手叩了叩桌:“新得一味藥材,可否讓掌事出來談談。”
小童正笃笃撚着藥杵,聞言擡頭,臉上的笑容八風不動:“這位道友,不知是何藥?我們掌櫃外出……”
“赤心石。”
隻輕飄飄三個字,讓童子的笑意微滞。
還不等他回話,沈揚戈恍然道:“是我們來得不巧,那我們先去三藥館問問。”
“哎,道友留步!”童子話鋒一轉,笑吟吟道:“掌櫃外出恰好回來了,我這就去喊他,還望各位随我前往内院小坐。”
沈揚戈施施然轉身,還不忘向一旁的黎照瑾揚揚眉。
“……”
黎照瑾壓着火,冷臉跟上。
掌櫃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頭,他得童子傳訊,邁着急匆匆的步子就往裡趕,不料才準備跨入門檻,就被一旁小童掩唇重重一咳,這才察覺自己肩上還挂着梨木藥箱。
“額……”老掌櫃收回了腳,他脫下肩帶,被小童一把奪走抱在懷裡,随即又深呼吸兩次,調勻氣息,露出平和沉靜的表情,穩步走了進去。
“聽聞各位手上有赤心石,不知可否一見?”老掌櫃入座後開門見山。
黎照瑾正欲答應,卻被沈揚戈輕飄飄截住了話頭。
“不可以。”
聞言,藥童臉上露出了憤慨的神色,還不等他出聲,老掌櫃倒是摸着長須,笑了起來:“自然自然,稀世奇珍需要好好保管。”
“看就不看了,在下隻是想問一句,這赤心石究竟是何等模樣。”
聽着老掌櫃的話裡話外的試探,沈揚戈笑道:“赤心石赤心石,便是一塊紅色的小石頭。”
“嘁。”藥童面露不屑,他已然認定了對面的是騙子,便擡擡下巴,“誰同你說赤心石就是紅色的小石頭了,像你這樣的騙子,我們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黎照瑾辯解道:“我們确實是從甘棠山取得的,甯公子……”他轉頭看向甯聞禛,似乎想要讓他取出赤心石證明。
甯聞禛微微皺眉,沒有動作,他将目光落在沈揚戈身上。
黑衣青年依舊氣定神閑,他蜷起指節叩了叩桌面,笃笃兩聲,輕易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誰又同你說赤心石不是紅色碎石了?”
沈揚戈彎起眉眼,他歪歪頭,語氣惡劣:“我雖然不知你們認定的赤心石究竟長何種模樣,但總歸了解自己的東西。”
“如今我們也不是要賣,隻是聽聞姜醫聖苦尋赤心石久矣,想借花獻佛,既然你們覺得我們是騙子,那我們就是了。”
“走吧。”沈揚戈左右招呼兩人道。
“公子請留步!”
見沈揚戈欲走,老掌櫃忙不疊起身相迎,他回頭皺眉斥道,“小姚,誰讓你如此無禮的?”轉過頭,又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臉:“小友莫怪,屬實是我這鋪子距離甘棠山不過十餘裡,見多了來售赤心石的修士。”
說到這裡,他又背着手踱了兩步,長長歎氣:“但你也知道,這赤心石可謂是百年難得一遇,來的多為魚目混珠之輩,這孩子也是性子太急,還望公子見諒了!”
沈揚戈也松了口風,态度依舊矜傲:“既然掌櫃那麼有心,我們也交個底——這東西确是從甘棠山上得來的,但我們對它是不是赤心石,也沒有全然的把握。”
“沈……”
黎照瑾沒想到他會交代得一幹二淨,方一打斷,又遮掩般住了嘴,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我就說不是嘛。”
見狀,小藥童抱緊木箱,滿臉忿忿不平。
老掌櫃卻恍若未察,他飛速掃過衆人神情,眸中精光乍現,又耷拉着松弛的眼皮,快步入座給面前幾位添了茶。
淅淅瀝瀝的熱茶沏入杯中,清香霎時蔓延開來,沁人心脾。
他放下壺,臉上笑意真摯了幾分:“這赤心石的真假我們都分辨不了,也許全天下隻有姜南大人可以明辨一二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即刻便回禀藥堂,看看是否能請動醫聖大人出山,屆時還望小友配合才好。”
沈揚戈舉杯,遙遙敬道:“自然,便等掌櫃消息了。”
老掌櫃似乎想起了什麼,湊前小聲商量:“老夫還有一事相求——”
“通知了我們就不能通知隔壁了哦!”他像隻老狐狸般眯起眼。
黎照瑾松了口氣,正想答應,卻見沈揚戈露出了燦爛的笑。
“就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