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像是流水潺潺,難得安靜。
沈揚戈有了進步,在從最基礎的引氣入體學起後,他似乎開竅了。
原本霧裡看花,懵懵懂懂,在某個瞬間忽而撥雲見月,一日千裡。
甯聞禛見他将拂雪劍招舞得虎虎生風,心下歡喜,可想起他的話,臉上的笑又摻了苦澀。
藥廬生煙,冶劍房也有了動靜。
叮叮、咚咚——是鐵錘敲擊劍胚的聲音,輕靈如空谷泉流,極具韻律。
姜南難得開了結蛛網的練器爐,通紅的火炭燒了起來。
老人越來越老,閑暇時候,他常站在窗前眺望山巒。沈揚戈順着目光看去,隻見滿目蒼翠,再無其他。
師父在看什麼呢?
沈揚戈看不懂,他搖搖頭,又低頭搗藥去了——除了學習術法,還得繼承師門衣缽,修習藥道和練器。
姜南的身體每況愈下,以至于沈揚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帶來了厄運,而面對徒弟的關心,他總是會搖搖頭,說:“人呐,都是這樣的。”
怎樣呢?姜南沒有說了,隻是慢吞吞踱步,一頭紮進藥廬。
他開始煉藥,沈揚戈懷疑是什麼仙丹——一呆就是好幾天,還不讓人打擾。
作為唯一的徒弟,沈揚戈勤勤懇懇地準備飯菜,結果最後一片孝心,倒是祭了某位“不速之客”的五髒廟。
那是一隻黑貓,神出鬼沒的,忽然有一天就出現在了草廬外。
它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像是綠寶石。
甯聞禛最先發現了它,他跟了一路,見它四處嗅嗅,最後叼了一塊雞腿,從窗口輕巧躍出。
他看着黑貓走的方向,眯眼端詳片刻,最後抿嘴笑了起來。
然後就是練功回來的沈揚戈,掀開鍋蓋,一瞅就發現了有“偷雞賊”。他看着空蕩蕩的盤子,思忖片刻,計上心來。
次日,二次犯案的黑貓被當場逮捕,它被揪住後頸,可憐弱小且圓嘟嘟的身體被提了起來。
沈揚戈觑着眼,打量片刻:“好肥。”
黑貓默默亮出了爪子。
“算了。”沈揚戈将它放下,又變戲法地摸出另一盤烤雞,推到它跟前,“吃吧,反正菜多,養你一個也不多。”
聞言,黑貓翕動鼻翼,又默默收回爪子,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甯聞禛抱胸倚着門,看着蹲在地上的一人一貓,目光柔和,嘴角不自覺帶着輕快的笑意。
又過了半月,沈揚戈總算覺得他的師父有問題了。
不對,他是覺得那隻貓有問題。
那隻搖搖晃晃的黑貓,每次他開小竈,喂了他東西吃,次日老頭就開始觑着眼,似笑非笑地瞥他。
看得他愈發心虛。
最離奇的是,他師父竟然會點菜了,每每都是他喂過小黑的東西。
“别藏了,我都知道了。”沈揚戈一把按住了黑貓,他拎着兩條腿,将貓伸展成長條。
甯聞禛心下好笑,鬧了半天,可算想明白了。
黑貓不耐地翻了個白眼,這蠢東西,他就差直接沖他面前喊了,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我!你師父!
沈揚戈眼神犀利,他冷笑一聲:“說!你是不是師父派來的暗探?”
甯聞禛:“……”
黑貓:“……”
沈揚戈彈彈它的耳朵,洋洋得意地分析道:“我本想着你是不是‘貓師兄’,但是師父說過,他沒收過其他徒弟,所以你一定是師父派來的眼線,不然你怎麼會教我術法呢?”
媽的,不想和這個蠢東西說話。
誰家貓會幫你劃拉典籍的?
黑貓一爪差點糊上徒弟那張英俊的臉,它惡狠狠地踹了一腳沈揚戈的膝蓋,反身輕輕一躍,輕巧落地,随即搖着尾巴,大搖大擺地往門口走出,向着主院走去。
沈揚戈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看着黑貓也不裝了,得意道:“我就說,就是師父養的。”
甯聞禛沒好氣地淡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傻狗。”
那麼好騙,可怎麼辦呀。
于是,時光就在菜香混雜着藥草味中悄然流淌。
而伴随炊煙冒起的苦澀藥味,終于在某個清晨戛然而止。
藥爐的火噗呲滅了,姜南推開了房門,宣布:“我要閉關了。”
他喚來了沈揚戈,面前擺着三個藥包、三碗藥。
“師父,這是……”
姜南揚揚下巴:“我考考你。”
沈揚戈有些緊張:“師父,是什麼方面呢?”可别是藥理啊,他那本《草本雜錄》都還沒看完呢,看葉是葉,看花……也就是個花。
天不遂人願,怕什麼來什麼。
“藥書學得如何?”
沈揚戈往衣擺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心虛地撇開眼:“還行。”
甯聞禛自然熟悉他這副模樣,每次他考校功課時,就能見到耷拉着耳朵、目光漂移的局促小狗。
姜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指着面前第一碗黑乎乎的藥:“這是什麼?”
沈揚戈探頭看過去,隻見棕褐色的藥在碗裡宛如明鏡,依稀散發出極苦的氣味。他的胃有些擰巴,又湊前嗅了嗅,一股魚腥氣撲面而來,熏得眼前一黑。
小狗咽了咽口水:“寂相思。”
姜南有些驚訝:“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