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揚戈老實搖頭:“我猜的——師父你那麼着急要赤心石,《藥典》裡記載,和它有關的就隻有寂相思了。而且它還需要當歸入藥,我盤點了下,庫房的當歸這幾日少得多了。”
他差點以為是被小黑師兄偷吃了,今日正準備拿它好生盤問呢。
看師父的模樣,他應該是猜對了……吧。
姜南倒是不知道他心裡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冷笑一聲:“算你好運,這個呢?”
沈揚戈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第二碗藥是棕黃色,藥湯清透了很多。
“……”
沈揚戈聞了聞,遲疑道:“兌了水的寂相思。”
姜南:“……”
他繼續指着第三碗:“這個呢?”
第三碗是更加淺的顔色了,淡黃的,像是參茶的顔色。
沈揚戈對比了這三碗:“兌了寂相思的水。”
姜南:“……”
話罷,沈揚戈戰戰兢兢地等待評價。
姜南面無表情地背過手,老成道:“你出師了。”
啊?沈揚戈懵了。
他的震驚還沒結束,隻見他的好師父繼續深沉道:“現在,為師有一個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完成。”
沈揚戈内心湧起不安,他謹慎道:“師父你說……”
“我要你去邳川周家,醫一個人。”
沈揚戈拔高語調:“我?”
我去醫人?他指着自己,瞪圓了眼,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師父……”還不等他反駁,姜南又打斷了:“周見霄,是當世的劍道高手,你還可以向他讨教劍法。”
沈揚戈皺眉:“師父,他是你的仇人嗎?”
姜南詫異:“何出此言?”
“不然你讓我去醫他?”沈揚戈苦着臉,“這得是深仇大恨吧。”
姜南一甩袖,撂下一句:“藥都配好了,你打着我的名号,去就是了,話怎麼那麼多。”
沈揚戈松了一口氣。
可甯聞禛卻皺起了眉——周見霄?
他這才回憶起來,那時從劍閣出來後,他就按照封司幸的說法,去了邳川,也見到了周見霄,但那時他身邊并沒有姜南。
而那時他們說的話,好像藏着什麼。
現在,也許就是他親手揭開秘密的機會。
*
沈揚戈背着大大小小的藥材,下了山,隻翻了一個嶺,就見到了邳川的城門。
原來他們離得那麼近,沈揚戈一愣,回頭看去,才發現他師父眺望的方向,原來就是這裡。
周府很好找,作為逍遙宗的第一族派,大隐隐于市,偌大的宅院就坐落在城中心。他笃笃地叩了獸首環,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小厮探出半個腦袋,目露謹慎:“找誰?”
他張張嘴,還不等自報家門,就見小厮的視線在他腰間的轉了一圈後,不知看了什麼,竟高高揚起眉梢,咧開一口白牙。
“姜醫師那邊來人了!”他嚷嚷道,喜氣洋洋地将人迎了進去。
“來了來了!”身後的家仆們歡呼着,疾跑往裡報信。
沈揚戈一時怔愣,倒是不知自己師父那麼出名。
年逾花甲的老管家提着衣擺,邁着小碎步匆匆趕來,一見到來人,他便率先紅了眼眶:“您可算來了!”
“我……”沈揚戈扶住了想要鞠躬的老管家,解釋道,“在下沈揚戈,受師命,前來貴府叨擾。”
“沒有叨擾沒有叨擾!”老管家忙不疊地擺手,“沈公子,請跟我來。”
沈揚戈跟上了老管家的步子,隻見周府籠在一層淡淡陰雲中,每個人都神情肅穆,行色匆匆,像是設定好的傀儡,穿梭在安靜的宅院中。
他們徑直繞過影壁,穿過假山魚池,最後來到了東苑。一進門,一種蕭瑟感便撲面而來。
入目之處,是一顆枯死的榕樹,氣根垂落,虬枝嶙峋。
樹下落滿了黃葉,早已幹枯,踩上去像是宣紙般沙沙作響,樹根附近微微隆起,不被枯葉覆蓋的地方,有新土的痕迹。
門前一個躺椅,靠着一個人。
那是個極為冷峻的男人,劍眉鳳目,眼如點墨,正手捧書卷,聽見前方響動,冷冷窺了過來,看清來人後又斂了目光。
“何事。”他頭也不曾擡。
老管家亦步亦趨,上前道:“少主,是姜醫師的那邊派來的人。”
聽到姜南的名字,那人終于有了反應,他撩起眼皮,上下打量沈揚戈片刻,又撚開一頁:“嗯。”
老管家放了心,他躬身帶着沈揚戈退出,仿佛隻是帶他來見一面而已。
沈揚戈滿頭霧水,老管家卻向他壓了壓手,比了噤聲的動作,他隻能将問題咽了回去。
而甯聞禛卻看出了不尋常的地方——那人确是周見霄無疑,可同他記憶中的少荏劍君又不太一樣。
如今的周見霄看起來過于孱弱,雖是懶懶靠在椅子裡,可臉色是病态的蒼白,唇色也淡得毫無血色,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樣,讓人不禁懷疑他能不能站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他有那麼弱嗎?
難道重來一遭,連周見霄的命數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