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蝴蝶爬了出來。它才破繭,翅膀濕漉漉地褶皺,宛如一團擰幹的抹布,随即,它在主人的注視中,立在邊沿,抖動着羽翼。
恰如花綻開了花瓣,褶皺被風撫平,随即展開了富有光澤的脈絡。
它的觸角在空中點着,品嘗到了蜜的芬芳,便不再遲疑,展翅舞動起來。
寂靜的地宮内,驟然響起了一聲壓抑着的,痛苦的悶哼。随即,便是斷斷續續的痛呼,姜南像是脫了水的魚,眼神渙散,張大嘴巴急促呼吸着,幾乎要将胸腔所有氣息全部擠淨。
哪怕被鐵鍊生生穿過琵琶骨,他都不曾發出過那麼絕望的聲音。
而旁人的苦痛是最美妙的催化劑。
鶴鏡生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眼底閃動着餍足的笑意,緩緩倒退着,靠在身後的桌前,又随手擱下蝶盅。
一隻隻蝶從巢穴誕生,急不可耐地撲向了食物。
他欣賞着,看着背叛者受盡酷刑,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桌面。
“準備迎客了。”他低吟道。
*
魂魄被一點點撕裂,是怎樣的感覺。
姜南想,總不會比噬心蠱還疼吧。
哈哈,他什麼沒見過!
不成想,在噬魂蝶落在身上的第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奶奶的,怎麼會有那麼疼的鬼東西!本來想着,打死不出聲的,可實在忍不住啊!
他恨不得将肺都喊出來,恨不得立刻死掉。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像是一根生鏽的鋸子,搭在他的指頭上,一點點地拉鋸。咯吱咯吱,血肉翻起,格叽格叽,骨粉簌簌。
疼死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穿在竹竿上的魚,被架在烈焰上生生烤着。竹簽從尾巴穿入,從嘴裡穿出,被火一燎,鱗片卷起,生生戳入皮肉,渾身散發出半生不熟的焦味。
姜南掙紮起來,無果。
他想立刻死去,無果。
那些人畜無害的蝶輕輕落在他的身上,噬咬着魂魄,零星半點,細細咀嚼。無論怎麼抖動,它們細小的足,就死死扣在身上,像是被粘住一般。
于是,姜南折磨中死去活來,他渾身濕透了,被鐵鍊懸着,頭低垂下來,冷汗順着墨發往下滴,落在腳邊的血泊裡,激起圈圈漣漪。
他似乎看見了水窪裡倒映着一個影子。
是誰呢。
他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清楚些。
“姜南。”
誰?誰在叫他。
姜南恍惚擡頭,眼前似乎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鐵鍊崩斷,他一個踉跄,恰好撲入那人懷裡。
“怎麼那麼不小心?”那人扶着他的腰身笑道。
姜南撩起眼皮:“你怎麼才來?鶴鏡生呢……”他環顧四周,卻沒有見到那個不要臉的狗東西,恨得開始磨牙。
那人拍了拍他的頭:“死了。”
“嘿嘿。”姜南又将臉埋在他懷裡,小聲笑了起來。
“傻不傻。”
姜南也不生氣,他像是自娛自樂的小狗,笑夠了,這才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你找回了自己的劍道嗎?”
“嗯。”那人點點頭,又糾正道,“是他找回來了。”
“我要陪着你的,你忘了?”
“唉。”姜南像模像樣地歎了口氣。
那人摸摸他的頭:“怎麼了?”
“我那蠢徒弟可怎麼辦,鶴鏡生一定想對他做什麼?要是落在他手裡,肯定比我還慘。”
“你擔心他。”
“他可是我唯一的徒弟。”姜南嘀咕道,“希望他機靈點,千萬被中計。”
那人笑笑,卻還來不及開口。
轟隆——此時,巨響從天傳來,無數瓦礫磚石落下,濺起無數塵埃。霧蒙蒙中,比身影更快到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
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破空時發出嗡嗡铮音。
姜南眼前的景色急速倒退,那人的身形恰如漾開的漣漪,一圈圈淡去。
他瞪圓了眼,妄想伸手挽留,骨上穿着的鐵鍊狠狠将他拽回現實。
噬魂蝶依舊趴在他的身上,大快朵頤。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面前的煙塵落定,依稀出現了一個人影。
姜南似乎被沙迷了眼,他的視線朦胧,喉結上下滾動幾輪,最後隻憋出一句。
“靠。”
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