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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當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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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揚戈沉默許久,他輕聲道:“我知道我醒來你就會不見,隻有這種時候,我才能看到你。”

“我做了很多很多夢,夢見在家裡給你數星星,星星真多啊,永遠都數不完。”

“我給你數。”甯聞禛擡起頭,話音卻頓住了——

沈揚戈看不見,現在并不是晚上。頭頂是密密麻麻的樹影,将天際遮擋得嚴嚴實實,這是一座巨大的綠色囚籠,無盡藤蔓覆擁上來,将他們徹底困住了。

他眼前又出現了荒漠裡星海,幹燥的風呼嘯着,将泛金的砂礫吹起來,吹上了天,就成了星星。

長陽漠裡有多少沙子,天上就有多少星星。

“揚戈,回家吧。”甯聞禛一點點用指腹拭去他的眼淚,目光溫柔,“我們回家吧。”

“我給你數星星,一直到數完那天。”

甯聞禛的視線又落在了他的喉間,裹着的紗布被血浸濕,輕輕一碰,便洇出墨來。

“還疼嗎?”

他一直陪在沈揚戈身邊,看着他被取骨,封五感,斷經脈,看着他頭懸外,受盡折磨。

可他卻無能為力。

他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他們的世界裡,沈揚戈究竟會遭遇什麼。一切罪孽滌清,一切罪孽又再生。

沈揚戈乖乖地靠在他的懷裡,他搖搖頭:“不疼了。”

他的聲音很小,像是砂紙磨過,幹澀刺耳。

甯聞禛知道,是劍閣為了防止他說什麼不該說的,強行灌了沸水。

他們既恐懼,又期待,既嚣張,又謹慎。渴望從這張嘴裡聽到幽都的秘密,聽到轉經輪的下落。于是撬開了他的嘴,用鐵管導着,往裡灌冒着白煙的水。

他看着從那雙眼裡湧出了眼淚,沈揚戈沒有害怕,他隻是疼的,疼得不行,卻喊不出來,隻有水從他的鼻腔裡嗆出來,從眼裡濺出來,又化作鮮血,從身體裡迸出來。

甯聞禛撲在他的身上,卻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他随他一起喊,一起哭。

他怨毒地詛咒着所有人,不憚用世上最惡毒的話,最狠毒的詞,他一遍遍地環顧着,眼底猩紅一片,帶着瘋癫,惡狠狠的,像是扭曲的盤踞的交疊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他神經質地念叨着——

“殺光你們。”

指甲摳入掌心,他的鮮血和着沈揚戈的淌下,像是台上獻祭的羊羔與蛇。

黑暗與光明,混沌與純白,在此刻,他們囫囵一起,像是攪在一起的漿糊,像是熔鑄的燒紅的鐵水,被倒入小小的棺材。

屍骨消融,合在一起,葬在一穴。

未合棺的墳冢間,傳來了輕聲的問句。

“我會死在這裡嗎?”沈揚戈道。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起身,四下摸索。

甯聞禛給他取來了拂雪劍。

握住劍柄的瞬間,那人仿佛安心了,眉眼又沉靜下來,将劍緊緊放在懷裡,然後整個身子蜷縮起來,靠在甯聞禛的膝頭。

“不會。”甯聞禛拂開他額上濕透的鬓發,又解下紅發繩,捋順重新系上。

他給髒髒小狗包好傷口,理順毛發,一點點擦淨塵土。

沈揚戈閉上了眼,他縮成一團,在那人輕柔的安撫下,意識開始渙散。在墜入夢鄉的最後一刻,他開口了。

“如果我走不出去,也不會被他們抓住。”

甯聞禛的手一頓,他眼裡的淚落了下來,他聽懂了他最後的意思——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如果這次沒走出去,他也不會活着離開。

他不會成為那些人攻讦自己父祖的工具,不會說出任何關于幽都的事情。

他會帶着一切堕入地獄。

“揚戈,我可能要做壞事了。”甯聞禛的話依舊溫和,他垂着眸,動作輕緩,可内容卻令人毛骨悚然。

“沒有人會傷害你了。”他勾起泛毛邊的發繩,隻見接口已經磨損成細細的一條,又在銅錢上系上一個結。

“我聽見了,這裡有很多很多東西,它們想要出來。我會喚醒所有東西,造一個最大的血煉熔爐,可能模樣不太好看,但是你醒來以後,它就會一直陪着你。”

“隻需要挑出一個最強的、最聽話的意識,就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他将額頭輕輕抵上沈揚戈的額頭,鼻尖碰着鼻尖,像是神明要落下一個吻。

沈揚戈永遠做不下決定,他沒辦法傷害任何人。

沒關系,他會替他決定。

“它會替你殺光他們。”

*

白骨淵裡,一行鬼修正在趕路。

“老祖,我這眼皮怎麼老跳呢?”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捂住了右眼,他細細吸着氣,似乎有些體力不支。

“左眼右眼?”骨祖觑了他一眼。

這是他門下最年長的弟子,其他弟子都各自立業,隻有這個最大的,說好聽點叫忠厚老實,難聽點就是腦瓜子缺根筋,放出去在魔道不用半天就能給人吃幹抹淨,頭蓋骨當水瓢了,還是留在身邊當個打雜的吧。

就瞅瞅,煉屍骨都不知道煉了多少,還尋思着眼皮跳呢。

男人舉起右手,判斷方向:“右眼。”

左跳财,右跳災。

骨祖尋思了一下:“是你太累了,不打緊。”

這種時候就不要信那些話了——有利就信,不利不信,這才是生存之道。

“好。”男人使勁眨眨眼,好像是不跳了,他心下暗歎老祖道行高深,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老祖,你聽說了嗎——劍閣正在召集各宗前往金漆山脈,說是那沈揚戈拒不還寶,還勾結内應,打死打傷多人,如今潛逃進了金漆山。”

“就是傳說中沈淮渡的後人?”

“是他。他們還放出了消息,就是他搶走木石之心,還把寶貝毀了,但誰會信呢。雪衣劍閣态度暧昧,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交手中,他的身法詭異,似有衆家所長,現下,各宗都站出來指認沈淮渡當年盜寶了。”

“沈淮渡盜寶?”骨祖冷嗤一聲,有些好笑,“這說法倒是罕見。”

“我也說呢。”男人附和道,“當年他威名赫赫,想要什麼那些阿貓阿狗都上趕着送。現在一朝落魄,倒是什麼野雞玩意兒都說自家的典籍寶物被騙走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就看看,現在有多少人給他說話。”

男人仔細想想,搖搖頭:“好像還真沒有,要麼就是說他假仁假義的,要麼就是沉默的——倒是有幾個散修跳得厲害。”

骨祖一擺手:“你呀,這還不清楚嗎,他們是要将這罪名坐實喽。劍道有這麼尊大神壓着,至少在道義上,誰都越不過去,哪家沒有幾個練劍的,他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況且,他救的也都是些雞犬般的凡人,不過百年,黃土一抔,受他恩惠的怕也隻能在地下替他喊冤了。”

“沈淮渡啊……”提到這個名字,骨祖也有幾分慨然,“就是他斬了你十五師弟的胳膊,老夫倒是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你就看看,當年誰見了他不稱一句俠肝義膽,如今成了攜寶私逃的小人了。人言可畏,人心難測呐……”

話罷,他悶悶地笑了起來,進氣多出氣少,像是破風箱呼啦呼啦的。

男人老實地給老祖拍背順氣,他臉上擔憂更甚:“其他倒是沒什麼,就是金漆山脈,不是咱們鬼道的地盤麼……老祖,那可是天生的無葬地,連我們都得輪着去修煉,現在被那些正道掃蕩一通,不都毀了嗎?”

老祖看着他,沒忍住笑,搖搖頭道:“杞人憂天。無葬地聚陰,金漆山最險的就是那金漆崗——其下數萬無名屍骸,魔戾之氣不散,陰瘴之氣越積越多,我們修煉也隻是在外頭,用的不過滄海一粟。就憑他們,還想撼動半分?”

“想必那姓沈的進去,也隻會屍骨無存了。”老祖感歎一聲,又拄起骨拐,“我們還是盡快趕路,九燭剛死,他的地盤和法器不少人盯着呢。那周見霄的少荏劍,倒是給我們斬出了一條好路子啊。”

“是!”男人颔首。

話罷,老祖臉上得意的笑還沒散盡,他的右眼皮毫無征兆地跳了起來。

一種被暗處毒蛇盯上的感覺襲來,攥緊了他的心髒,他呼吸一滞,臉色也霎時變了。

這是——

骨祖赫然看向了東南方。

大兇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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