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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當歸(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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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死嗎?”

楊見山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聽見身邊一個年輕的聲音問,他微微擡眼,是一個尚且稚嫩的面孔。

“不會的。”

“可是我看趙師兄已經走了。”又有人小聲念叨。

楊見山回頭一看,的确,方才一直坐鎮的趙從南确實在與一名弟子說了幾句後,便跟着消失了。

他的心重重一沉,面上卻不顯,緩聲安慰道:“沒事的,可能是劍閣有其他命令吧。”他擡眼望了一圈,見到前方的旗幟高懸,眉頭又松開了。

“你瞧,對面的甘師姐還在呢。”

在風中飒飒招展的卯峰月紋旗成為了一根定海神針,穩穩杵在風暴眼的中心,讓微微騷亂的隊伍安定下來。

“是啊,甘師姐都在,她可是塗長老最得意的弟子了,我們死都沒關系,塗長老一定不會讓她出事的!”先前慌亂的弟子如今倒起了玩笑。

誰也不知道其中有幾分真心。

而此時,他們談論的當事人差點一鞭子給趙從南開瓢。

“甘樽月你!”長相英俊的男人握住她的鞭尾,手心火辣辣地疼,他憤怒開口。

“孬種,滾!”

甘樽月鳳眸冷厲,她一把抽回了鞭子,舞出破空音。

“你就和這群廢物死這兒吧!”趙從南譏諷道,他猛地甩袖離去。

“甘師姐……”她的近侍靠前,還想再勸,“要不你還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人冷冷一掃:“廢什麼話,起陣。”

“我不能丢下他們。”甘樽月道,她飛身而上,擎住了搖搖欲墜的卯峰旗幟。

“衆弟子聽令,随我旗語,列陣除魔!”

“是!”千人應答。

*

楊見山是唯一走到中心的人,身邊弟子殺紅了眼,鮮血和斷臂飛濺,像是潑天灑落的紅墨。

那個怪物,那群怪物,隐藏在霧裡,他們貪婪地吞噬血肉,然後長出了肢體,斷肢殘軀囫囵拼成了一個扭曲的形狀。

亡者的頭顱被提起,一起瞪大了眼,目眦欲裂,血絲遍布眼白,像是被捏碎的熟雞蛋,他們瞳孔裡燃起了仇恨的光。

像是要喪失理智的野獸。

慘叫從他們的喉嚨裡嘶吼出來,幾乎要撕裂耳膜。

甘樽月鬥不過它,柳青鋒也被擊飛,但怪物似乎對他視而不見,隻是直直地撲入了人堆。

于是楊見山提劍闖進了霧氣深處,他一遍遍揮劍,從那些惡心扭曲的肢體上斬下被禁锢的同門。

然後,他就被那東西“看”見了。

無數亡者的瞳孔轉了過來,明明沒有焦點,卻給人一種從骨子裡滲透來的森冷惡意。

“想死?”

霧中有東西在呢喃。

楊見山吓得腿都在哆嗦,他強忍淚意,依舊持劍向前,色厲内荏道:“今日必除了你!”

“很好。”那東西笑了起來,所有頭顱都“咯咯”地咧開猩紅的嘴。

“回來!”身後,是甘樽月嘶聲的叫喊,身前,是逐漸凝出數十條的利鐮般觸手。

忽然間,楊見山心突然定了。

他突然想,當年沈劍聖見的、少荏劍君見的、酉峰同門見的——是不是同樣的場景?明明是無法戰勝的敵人,他們依舊沒有絲毫膽怯。

或者盡管害怕,他們也能握緊劍,大喊一聲——

“你來啊!”

話音未落,數道利鐮重重劈下,每一刀都能将他斬成兩截,直至剁成肉泥!

“不要!!!”

突然,身後甘樽月的嘶吼戛然而止,兵刃聲音弱了下去。

他感覺到一陣風從後吹來,帶着清新的、馥郁的水汽,冰涼涼的,宛若春溪拍岸,濺起了水花。

然後,觸手在他面前被齊齊斬斷。

那股風,拂過他的肩膀,直直往前吹去,它化作利刃,破開了一道天裂。

拂雪劍意。

他瞪大了眼,渾圓的淚從眶中溢出。

巨大的黑霧怪物被破成兩半,它似乎愣住了,身體化霧。雖然沒有先前那麼迅速,但依舊像是磁鐵一般,重新聚攏過來,彙成了猙獰的模樣。

風沙迷了他的眼,恍恍惚惚中,楊見山回頭,卻見一個身影迎風而上。

定睛一看,他吓得肝膽欲裂,也顧不得什麼,瘋一般迎了上去。

“沈揚戈!别過來!”

“你别來!危險——”

可來人卻一邊往前飛奔,一邊高聲喊着:“停下!”

“停下。”

終于,沈揚戈沖到了怪物面前,他一把拽住了楊見山,反手将他推了出去,自己沒入黑霧之中。

他脖頸上還裹着血污的布條,嘴唇幹裂,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睛卻因毒依舊遍布血絲。

他渾身都是被圍獵的罪證。

可就是這樣一個“證據”,如今卻站了出來。

他聲嘶力竭,一腳深一腳淺地撲了過來。

年輕的少城主跪倒在怪物腳下,眼淚簌簌滾落,他哽咽着,懇求道——

“住手……雷叔。”

怪物停止了咀嚼,停止了一切動作,所有頭顱“看”了過來,它們臉上維持着扭曲的神态,可凸出的眼珠卻顫抖起來,機械轉動,齊齊俯視着腳下的人類。

所有人竟然從那些可怖的臉上,看出了堪稱“痛惜”的神色。

怪物緩緩放下手,沒有動作,那些臉卻一齊哭了起來。

“它們”卻嚎啕大哭,長大嘴巴,從斷裂的咽喉發出嘯音,幹癟的臉上淌出血淚。

“夠了。”沈揚戈囫囵用衣袖擦了臉,他竭力擠出一個笑,聲音顫抖。

“你走吧!”

他伸手觸碰到那團黑霧,像是要牽起它的衣角,一如幼時那樣。

霎時間,一陣輕靈的鈴音從天外傳來。

叮鈴——

所有人的視線被鈴音吸引過去,隻見遙遠的天幕上,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虛影。

是真言淨世轉經輪。

它懸浮在半空中,金色輪廓勾勒出複雜繁瑣的線條,轉筒一圈圈轉動,蕩開雲翳。倏忽間風起雲湧,本來陰沉沉的天驟然大亮,金色霞光從荒漠盡頭透過來,鋪就了一條通天的路。

恰好延伸在沈揚戈腳下。

叮鈴——又是一聲。

隻見沈揚戈指尖觸碰的地方,黑霧一點點褪色,先是發白,随着白色愈盛,最後鍍上金色。衆目睽睽之下,怪物下半身褪成灰白,已近消散。

怪物從霧氣中凝成黑爪,俯身往下,小心地摸了摸青年的頭。

沈揚戈低下了頭,他滿面淚痕,卻不敢對上它的視線,隻能一遍遍懇求着。

“雷叔,你們走吧。”

“停下吧……”

他不能再讓他的至親傷害其他人了,哪怕是為了他。

哪怕是背叛,他也要親手送走他們。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怪物深深看了孩子最後一眼,有些難過。随着執念潰散,它小山般的身軀漸漸虛化,從底部開始,化作淡金光點,灑了漫天。

在它消失的最後一刻,冥冥之中,像是誰勾住了他的發繩,輕輕一扯。

啪嗒一聲,像是崩斷的弦。

紅繩霎時斷裂,墨發垂落,一枚銅錢滾落在沙上。

沈揚戈呆坐許久,他低着頭,用髒兮兮的手撿起了銅錢,攏在掌心看了許久,一滴眼淚濺在上面,融化了塵土。

連他也不要他了。

原來他那麼讨人厭啊。

他在沙上掏了一個坑,将銅錢埋了進去,立了一個小小的墳冢。

“你們自由了。”

他壓實沙土,随即又摸起發繩,在斷口系上死結,攏起頭發,重新束起馬尾。

好像什麼都沒變。

沈揚戈撐起身子,頭也沒回,徑直走上歸途。

他說:“你們不是我的仇人。”

所以,活下來吧。

他的發間系着一根褪色的紅發繩,末端不再墜着銅錢,隻打了死結。

追兵愣愣看着他離開,竟沒有一人上前。他們像是恍然醒悟一般,籠罩在身上的殺意被滌淨,此時才從渾渾噩噩中脫身,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們在做什麼?

有人目露迷茫,呆愣地看着自己沾血的手,這場殺戮的意義又在哪裡?

他們是因,他們是果,因果報應卻讓受害者承擔。

如果是他們,根本不會站出來拯救所謂的“仇人”。

有人的劍霎時脫手,長劍“呲”地沒入黃沙,豎插着宛若一個墳冢。那人淚流滿面,朝着黃沙裡的背影跪地長拜。

“劍聖大人!”

一時間,無數武器落地,狼狽的追兵跪地,朝着罡風四起的地方齊齊拜送。

山呼——

“劍聖大人。”

沈揚戈的身後,罡風再起,逐漸形成風暴。風卷狂沙,遮天蔽日,築成了參天沙牆,徹底隔絕了衆人的視線。

他将至親、至愛留給自由,将自己獻給囚籠。

至此,幽都迎回了他們的王。

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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