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聞禛一直陪着沈揚戈,看着他回到家,騰出藏經閣,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本又一本典籍。
那些都是姜南的“私藏”,也是鶴鏡生贈予鏽刀師煉藥的“回報”。
“沒有人知道如何控制轉經輪,可禦器之法無非就是屬性相合、你強它弱。”姜南曾這樣告訴過沈揚戈,他并沒有嘲笑那人的自不量力,反而給予了中肯的建議。
“轉經輪究竟是什麼來曆,有什麼作用,好像沒有誰能說出一二,它是個謎,你隻能不斷嘗試,試着和它共鳴——隻要你們能建立連接,随着你修為精進,也許有一天,就能讓它低頭認主。”
不斷嘗試。
沈揚戈看着浩如煙海的典籍,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沒什麼是不能的。
他打起精神,在偌大的藏經閣裡,開啟了修習的第一步。
甯聞禛成為了這段孤獨時光的唯一見證者。
他見到那個青年愈發挺拔,臂膀愈發寬厚,一舉一動都有時光沉澱的穩重。他摸索着往前,憑借自己一個人,摸透了四門八道。
他看着沈揚戈一遍遍來到轉經輪下,在自己期待的目光中,一次次地失敗。
轉經輪穩穩高懸,沈揚戈被拒之門外。
仿佛它曾經在天外給他鋪的路,隻是昙花一現。
沈揚戈沒有氣餒,他平淡地接受了,下午繼續在藏經閣練習,可到了晚上,他一把合上了經卷,偷偷去沙棠樹下挖起一壇酒。
他抱着酒壇,一個人坐在樹下,一口口灌了幹淨。
月華冷寂,樹影嶙峋瘦。
甯聞禛知道他不會喝酒,隻能看着他嗆紅了眼,越喝越兇,一邊咳嗽,一邊往嘴裡倒。灌不進去的就順着衣襟滑落,灌進去的從眼裡溢出來,就成了淚。
現實太過殘酷,他不知道怎麼走,也不知道該如何逃。
第十五年,沈揚戈試完了正道的術法,逐一排除後,他開始轉修魔道。此時的他穩重不少,也愈發沉默寡言。
不成想,除去一些殺人血練的法子,合适的術法所剩無幾,他挑挑揀揀,終于從五花八門的典籍中,選中了一本看起來靠譜的内功心法。
但也隻是“看起來”。
甯聞禛在看清上頭的“合歡”二字時,已覺大事不好,他慌了手腳,急忙想撇開那本燙手的山芋,可徒勞無功。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沈揚戈中招,一腳踏入陷阱,落入危險的“溫柔鄉”。
剛開始,他的靈氣運行順暢,有如溫泉泡過一般,難得熨帖。
沈揚戈渾身暖烘烘的,不疑有他,繼續念起了第二段訣。
然後,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地方發展了。沒一會兒,他就察覺到異樣。
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額頭悶出密密麻麻的汗,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更不要提,其他地方的異常了。
沈揚戈停止捏訣,剛想站起來透透氣,卻手腳發軟,身體内的靈氣亂竄,腦中嗡嗡作響,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說來好笑,他很少有欲.望。
在情窦初開的年紀,他就懵懵懂懂地失去了一切,此後更是将自己困在小小的空城裡。
沒有人教過他,什麼叫愛,什麼是yu。
如今卻被合歡宗的内門心法一點,宛如荒原濺上一顆火星,霎時燎起了熊熊烈焰,将他渾身血液沸騰,将他的血肉焚盡,榨幹他最後一絲生機。
沈揚戈茫然地扯開了衣襟,露出了結實的胸膛,肌肉線條流暢,像是獵豹一般,塊塊分明。他的臉燒了起來,渾身關節都泛起淡淡粉色,由白漸變為粉,像是蓮瓣的顔色。
就連指尖都在發燙。
他曾是青澀的,熱烈的,未熟的桃子。
如今外皮下卻裹着熟透的,鮮嫩的果肉,輕輕一抿,就能嘗到甘甜與汁水。
沈揚戈在海潮中掙紮,他不斷重複着溺水與呼吸,每一口空氣似乎都滾燙,幾乎要燒盡他的肺腑,他亟需要一杯水,冰涼的,清冽的水。
他渾渾噩噩地想去找水,可轉了幾圈,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摔倒,他在地上摸索,妄圖從那些脫離地面淩空舞動的線條裡找到出口。
水,水呢。
沈揚戈無力躺倒,他再一次試圖撐起身子,可那些花紋卻宛若遊蛇般,纏了上來,死死将他禁锢在地面。
他被燒得喉嚨幹涸,幾乎說不出話,連手都擡不起,指尖無力地摳挖地面。
可下一刻,一塊冰貼了上來。
他喟歎一聲。
微涼的溫度覆了上來,像是火裡澆下的第一瓢水,他在緻命熱意裡重新找回呼吸,大口大口汲取了新鮮空氣。
裹挾着水汽的清冽氣息,似乎很熟悉,但與記憶裡的又不同。
帶着一絲甜.膩,是想要狠狠咬上一口,再慢慢品鑒的氣息。
他的唇上覆上了微融的冰,格外清甜,他急切汲取着,雙臂不自覺攏住,又死死禁锢着。
冰太滑溜了,裹上水後更甚,他幾乎銜不住,隻能強硬地壓住亂晃的冰塊,一遍遍摸索着,剝.奪着。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幾聲悶哼。
那又怎樣呢?
我的。
他垂着長睫,瞳孔中是一片不詳的漆黑。
*
甯聞禛在發現不對時,已經于事無補。
沈揚戈已經停不下來了,心法飛速運轉,幾乎帶動了他全身的靈氣,宛若驚濤拍岸,一路長驅直入,浩浩蕩蕩地沖破了最後一個關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