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手中一顆桃子,熟紅欲滴。
少年慌亂地低了頭,緊随燕朗出去。
趙珩躺在床上,摸了摸被撐起來的肚子,心道姬将軍這是要将他養成豬。
吃完又不能動彈,和待宰的年豬有何分别。
他正百無聊賴地躺着,忽聞有人聲傳來。
趙珩歪頭細聽,依稀聽到來人在向守衛解釋自己的身份——太醫院院判,李元貞。
也不知他是根本沒跑,還是沒來得及跑,就被姬将軍的人抓回來給皇帝治傷了。
又過了片刻,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李元貞李太醫快步進來。
“陛下。”李元貞道:“臣來給陛下診脈。”
趙珩點點頭,他左手拿桃,很配合地将右手遞過去。
李元貞一面給皇帝診脈,一面打量着皇帝。
與李元貞想象中的凄慘景象不同,趙珩昏睡時,他差點以為趙珩被姬将軍折磨死了,現下人醒着,形貌雖羸弱,精神卻好得很。
手裡那是……李元貞幾乎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桃子?
桃子?!
趙珩笑問:“李太醫,朕的自己身體如何?”
李元貞畢恭畢敬道:“陛下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佑。”
可不命大嗎,他心說,喝了牽機居然沒死。
指下脈象虛浮,似有還無,忽急忽緩,在李元貞看來,皇帝半隻腳已踏進了閻羅殿。
本該死了。他想,皇帝斷氣時是他親自探查的鼻息脈搏,得知皇帝還活着,李太醫懷疑自己醫術懷疑了半日。
他躊躇幾息,低聲喚道:“陛……”
“朕的眼睛幾時能看見?”
卻遭趙珩徑自打斷。
李元貞一頓,将欲出口的話陡然咽了下去,道:“待陛下眼中淤血化開,至少還需十數日。”他看了眼趙珩眼上的黑綢,“陛下的身上的傷每日都需換藥,臣少時就将藥送來。”
趙珩颔首,“勞煩李太醫。”
李元貞受寵若驚,更添了幾分驚疑,忙道:“陛下折煞臣了。”
僥幸死裡逃生,皇帝居然連性情都内斂了不少。
李元貞見禮而出。
他甫一踏出宮室,就看見一修長高挑的身影站在殿外的窗邊。
李元貞瞳孔一縮。
看位置,是正對内殿的窗子。
察覺到了李元貞的視線,這人偏身看過去。
庭院中燈火通明,照得他容色生輝,恍若天人降世。
被黑眸冷幽幽地看着,李元貞隻覺頭皮發麻。
“皇帝同你說什麼了?”他問。
明知故問。
習武之人五感敏銳,他又站在那個位置,李元貞和皇帝說了什麼,他顯然一清二楚。
李元貞蓦地明白了皇帝為何要突然打斷他,一時涼氣上湧,冷得他幾乎發顫,他咬了咬舌尖,恭敬道:“陛下詢問龍體如何,又問了雙目何時可視物。”
這人嗯了聲,再無二話,徑直進入寝殿。
李元貞一動不動,待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才轉身,快步離開。
李元貞脊背已然濕透,他深深地喘了口氣,心說這将軍雖是是萬中無一的好樣貌,卻吓人得足以使小兒止啼。
眼珠黝黑得不見底,像極了,剛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怨鬼。
……
苦澀藥氣撲面而來。
趙珩避也不避,語調散漫慵懶,道:“玉卿。”
程玉半俯下身,在趙珩的手背上寫道:陛下。
刮得趙珩微微癢,想抽手,卻被攥住手腕。
趙珩感覺到身側的被褥被壓下,似是程玉半跪到了他身邊。
床帳散落,燭光多被遮擋在外。
一縷微光撒在程玉臉上,影影綽綽,朦胧微茫。
這仆從垂首半跪,毫無防備地露出半截脖頸,低眉順眼得近乎可欺。
他緊緊锢着自己名義上君主的腕骨,擡手,在趙珩手腕内側極盡謙卑地寫字。
手指冰冷光滑,輕柔地在肌膚上劃過。
如同蛇,正蜿蜒着巡遊過自己獵物的全身。
趙珩壓下這詭異觸感帶來的戰栗,去分辨程玉寫了什麼。
奴來服侍陛下換藥。
他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