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趙珩腕上頓覺一涼,先是淺嘗辄止的貼合,旋即驟地用力,五指收攏,将這截嶙峋的腕骨緊緊扣入掌中。
程玉不吭聲,手上的力道卻在緩緩施加,似在無聲地表達着不虞。
不疼,可令人無法忽視。
生氣了?趙珩心說。
性情絕對算不上善解人意的皇帝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他輕嗤了聲,道:“眼下玉卿雖得姬将軍寵信,但終究不過……”他彎了彎眼,持鞭的手陡地落下。
“啪——”
鞭子落到皮肉上,清亮亮地一聲響。
鞭尾利利地掃過手背,頃刻間在那塊皮膚上烙下一條狹長的紅痕。
殿中寂靜,落針可聞,這聲響就顯得極重。
與此同時,趙珩聽到了聲輕吸一口氣的氣音。
好像受了疼,但不敢顯露出來,隻得生生忍着,又覺得委屈,壓抑地流露出須臾。
趙珩:“???”
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皇帝早就做好了被程玉按住手的準備,更何況就算程玉真學乖了,裝模作樣讓他打,他揮鞭速度也不快,隻要人能動,便躲得開。
程玉竟眼睜睜地看着鞭子落下,生受了一鞭。
姬氏族人果然都病的不清!
趙珩思緒一頓。
不對,程玉是不是姬循雅尚不可知,難不成姬氏子孫腦子有病不僅祖傳,還傳染?
被抽完的手背立時起了道猙獰傷痕,二指粗細,傷痕凸起,血色清晰可見。
傷處刺痛,如置入熱油之中。
被鞭笞之人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連面色都未變一下,無聲無息地喘了口氣。
砰、砰、砰。
似是耳邊鼓噪,又像是他劇烈的心跳聲。
疼痛非但沒令他清醒,還因愈發喧鬧的鳴聲讓他有些目眩神迷。
黑眸死死盯着趙珩。
他擡手,輕輕地貼上了趙珩的手背,似怕再度被打,輕而小心地寫道:奴領罰。
劃過手背的指尖好像疼狠了,微微發顫。
不知是疼,還是旁的什麼,燭光下,仆從端雅清隽的雙眸暗光閃爍,亢奮猙獰異常。
“卿不過是朕的奴婢,”皇帝下颌微揚,言語倨傲得渾然未将程玉當成人看,“不聽話的奴婢,”吐息随話音一道溢出,“扔到掖庭便好,豈要勞動朕?”
氣息擦過程玉的臉,吐息滾燙,所到之處熱得令人受不住。
程玉垂眼。
若他真是姬循雅派來服侍皇帝的軍士,年輕氣盛,遭皇帝一激,血氣上湧,定會不管不顧地說出什麼,或做出什麼來。
趙珩并非刻薄之人,今日所言,無非因為先前自己對他無禮,和——皇帝想從他嘴裡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受制于人,連了解時局都是奢望。
程玉心情莫名地更好。
手指劃動,一字一停。
他力道極輕,幾如花葉拂過掌心,蹭得趙珩很癢。
趙珩想抽手,卻被緊緊锢住了手腕,被迫承受了一番程玉的動作。
那,他寫:奴謝陛下賞賜。
被皇帝抽了一鞭,反而恭恭敬敬地謝帝王賞賜,這話說得太古怪,皇帝無言了一息,将鞭柄往前一抵。
恰好頂在程玉胸前。
程玉驟地發沉。
趙珩用了點力,卻沒戳動。
他看不見程玉的表情,但猜得出他這位忠心已極的仆從此時一定笑不出。
程玉渾身肌肉僵硬,抵上去宛如壓在石頭上。
鞭柄移動,所到之處無不僵硬非常。
最終,皇帝大發慈悲地停下,在那處點了點。
正是心口!
程玉呼吸一滞。
經年戰場厮殺磨砺出了近乎本能的警惕,這處乃是人體要害,若皇帝想,隻需一件利器,便能輕而易舉地取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