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肉緊繃。
趙珩感受得到,鞭柄下的胸口在緩慢地起伏。
似一把繃緊了弓,用力太過,弓弦馬上就會斷在他眼前。
重新占據上風的皇帝覺得很好玩,也很有意思。
不論程玉是何身份,這樣控制欲極強,恨不得每一個細節都要一手掌握的性情,于趙珩而言,就非常非常有趣。
他喜歡看,如程玉這等人,在發現局面超出掌控後,勃然大怒,方寸大亂的樣子。
鞭柄輕佻地擦過衣襟布料,搖搖晃晃,将要深入。
程玉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鞭柄!
趙珩笑,唇瓣得意洋洋地勾起,好像在嘲笑程玉忍性不足。
他屈尊降貴地湊近,“玉卿,朕觀卿有疾入心脈,不治,”風流多情的帝王唇瓣開阖,語調甜蜜得如同面對舊愛,“恐早亡。”
是明晃晃地說他有病。
抓住鞭柄的手背上青筋道道隆起,程玉在趙珩手背上寫字的力道卻輕飄飄的。
多謝陛下挂懷,隻是……
他沒有寫完。
趙珩笑眯眯地問道:“隻是什麼?若是缺醫少藥,可以同朕說。況且以玉卿蒙将軍之恩深重,怎會無法請大夫?”
程玉不答,反而寫道:奴聽聞,小燕大人有要事,明日恐怕便不能來給陛下讀書了。
如有實質的目光黏在此刻正肆無忌憚地逗弄仆從的皇帝身上。
因趙珩先前的吩咐,内殿放置燭台不多,清風徐來,未籠燈罩的長明燭随風搖曳,影影綽綽間,程玉眸光流轉,若有鬼火閃動。
隻是,早已無法可治。
趙珩聞言哈了聲,無趣地将鞭子挪開。
他不滿道;“将軍眼光上佳,朕身邊就這一個可心之人,還又被将軍召了回去。”
程玉垂眸,平靜地寫道:陛下很喜歡小燕大人?
皇帝疑惑道:“少年英才,性格天真可愛又表裡如一,朕為何不喜歡?”
程玉神情陰冷。
自從确認程玉不喜歡他後,趙珩行止就随意了不少,順手拍了拍程玉的臉,“自然,玉卿亦有玉卿的好處,”他一頓,想說程玉好在哪,又實在想不出好在哪,思索了片刻,聽着對面呼吸越來越輕,好像被氣得不行,才道:“沉默持重。”
程玉用力寫道:陛下明日還要聽書嗎?奴安排别人。
趙珩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不必。”
為何不必?燕靖思不過給趙珩讀了一日的書,趙珩便看不上别人了,更何況,燕靖思還讀錯了好些字!
程玉決意,倘趙珩需要,他就命人尋幾個知天命之年的老夫子來給趙珩讀書。
皇帝不是喜歡聽嗎?且聽個痛快。
程玉雲淡風輕地寫道:因為旁人皆不如小燕大人?
趙珩斥道:“啰嗦。”剛闆起臉就暴露了本性,戲谑地問:“朕的私事豈輪得到你來管?玉卿難道是朕後宮嫔禦?”
程玉置若罔聞。
“朕鎮日在殿中悶得慌,”皇帝輕描淡寫道:“你明日同朕到外面走走。”
程玉霍地擡眼,眸光驟利。
好不容易緩和片刻的氣氛瞬時緊繃。
他就知道,趙珩慣是如此,既然從他口中套不出話,幹脆換出一副溫和随意的面孔懷柔待他,以期得寸進——丈!
“還是說,”趙珩道,尾音低落地下沉,“玉卿不想陪朕?”
如果說方才趙珩張揚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此刻就有氣無力地耷拉着,可憐得讓人想揉揉捏捏。
趙珩隻是想出門,他現下眼睛不便,身體更不好,宮中首尾森嚴,他逃不出去,更不是會逃的性子,讓他在庭中閑逛亦無妨。
眼下好不容易皇帝對他沒那麼抗拒,哪怕是皇帝演出來的,他也不必為了這麼點小事,令兩人再度撕破臉。
皇帝的順從,對時局有利。
但,趙珩性情莫測,不可不防,為保萬全,最好還是不要放他出門。
程玉心念流轉,寫道:能伴陛下左右,是奴的榮幸。
寫完,指尖輕頓。
他剛剛想寫的是,局勢動蕩,陛下最好莫要出門。
趙珩心滿意足,擡手,極自然地将手放到了程玉發頂。
滿手順滑冰涼,該是個青絲如雲的美人。
他揉了揉,逗弄自己生前最喜歡的那匹馬一般,含笑贊揚:“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