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蕩蕩的鬼魂在空無一人的走廊徘徊,身處遊戲之中,又仿佛置身事外。透明的軀體給他套上了繁複的枷鎖,也給他帶來了意料之外的無上自由。
他行動遲緩,大部分時間隻能不怎麼受控制的來回遊蕩,比旁人花上更多的力氣來移動。他因此無法進行有效的探索,又因為不能與物體互動,既開不了門,也不能拾起東西。不光如此,他無法與人交流,不能被看見,也不能被聽見。
同時,他是無比自由的。他不需要按照流程進行“治療”,不會因為失敗而遭受懲罰。沒人看得見他,聽得見他,意味着他可以不受阻擋的去往任何地方,悄無聲息的靠近任何人,窺見或旁聽任何一場本該秘密進行的對話。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但他……逐漸樂在其中。
在他看來,與自己結伴的少女嚴露晞眼光實在狹隘,隻看到了失去身份的劣勢,卻沒能像他一般高瞻遠矚,在所謂的危機裡尋得機遇。
是的,機遇。
第一次成功附身NPC之後,他便福至心靈,明白這并非一場令人頭疼的考驗,而是上天給他的機遇。
他在這個失控的遊戲裡親眼目睹了玩家的無助與被動,以及站在玩家對立面的NPC的強橫。它們代表遊戲系統,宣告規則,用強制手段獎勵或懲處違反規則的玩家。而他自己是如此的與衆不同,他不屬于他們中的任何一方,既不是木偶一般隻能依規則行事的NPC,也不是身處劣勢任人宰割的玩家,他擁有附身NPC的能力,他處在兩者之間,是兩者的完美結合。
天賜良機怎能浪費?
他不光要借機摸透這個愚蠢的遊戲,他還要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掌控遊戲,率領遊戲中的蠢材。
而這本來就是他費盡心機踏入這片私有領域的目的。
昏暗的走廊盡頭,有一束光透過半遮半掩的門框落在粘膩潮濕的地面。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自己準确的從門與門框間一人寬的口子飄了進去。
每次這樣艱難出入,他總會忍不住抱怨遊戲機制的不可理:“明明都是飄來飄去的鬼魂了,為什麼就不能随時穿牆而入?”
這一回,他的下半句抱怨仍卡在喉頭,就順着口水給硬生生吞咽了下去。
他正對上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正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目光兇惡的猛禽張開雙翅,尖利爪子落在他臉頰上方,仿佛已蓄勢待發,随時将要進行一場殘忍的獵殺,将眼前的獵物撕得粉碎。
而他,正是那頭渺小的獵物。
籠罩在頭頂的龐大黑影穿過他透明的軀體,利爪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這才回過神,重新審視眼前的猛禽,随後長舒一口氣。
眼前的是死物,是标本。
這是一間标本室,中央擺放着大大小小的動物标本,動作栩栩如生,氣勢逼人。四面靠牆排滿了透明的櫃子,足有二人高的櫃子上密密麻麻卻整整齊齊陳列各色灌滿水的玻璃罐子。
等他隔着玻璃看清水中之物,他稍稍皺眉。
如他所料,玻璃罐裡面漂浮着的東西是内髒,分辨不出是人的内髒還是其他什麼動物的内髒。
他舉目四望,見其中一排架子上的玻璃罐已盡數破裂,不知名的液體灑了一地。
由于半漂浮的狀态,直到他順着液體流淌的方向低頭一看,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腳下并非平整的地面,而是躺着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