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初秋微涼的時節,傍晚的霞光惬意而甯靜。
禾兒剛喝完了一碗苦澀的湯藥,聽說世子來了,感覺有一絲局促。她還不知道如何面對世子,隻好假裝拿起書,有一搭沒一搭地随意翻着。世子進來,見到禾兒整個人像籠罩在微微的光暈中。禾兒穿着簡單的素衣,頭發輕微攏了攏。她原本皮膚底子很好,經過這月餘的調理,氣色好了不少。在夕陽的暖光下,整個人看上去恬靜而不失明媚。
禾兒繼續假裝沒看見世子,隻是專注地翻着書。世子竟然就這樣一直站在門口看着她。禾兒覺得有些尴尬,又假裝拿案幾上的茶杯喝茶。可茶水已經見底,她實在裝不下去了。禾兒隻好放下手中的書和茶杯,擡頭迎上世子的目光,淡淡笑了笑。
這一刻,世子仿佛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人。她素面朝天,溫婉而明媚,和在吳家初見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他心裡竟然有一件異樣的感覺劃過。轉瞬,他迅速斂了斂心神,想到接下來要談的正事,臉上的神色又嚴肅起來。
前幾次見到這個少年,要不是在幽暗的牢裡,要不就是在黑暗的院子裡。禾兒其實并沒看清他的長相。此刻見他,眉黑如墨,眼明清澈,鼻子挺拔,嘴唇纖薄,身形修長,宛如一棵修竹般俊俏。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風姿清逸,清新脫俗。而另一側臉卻淹沒在陰影中,讓人覺得狠厲陰鸷。他一身紫衣,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卻有着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眉宇之間難掩英氣,既高貴,又霸道,舉手投足間透着天皇貴胄的氣質。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禾兒先開口向世子行禮問候。
禾兒說:“感謝殿下救命之恩。”
世子說:“不必謝我。我的付出都是要有回報的。你在這裡吃穿用度,還有求醫問藥的銀子都是要還的,而且我要連本帶利。”
禾兒愣了愣,突然覺得這些話有些耳熟,從前也有一個人半開玩笑着對她這樣說過。一時間竟然有“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落寞。見禾兒思緒遊離,他走進了些,敲了敲案幾。禾兒回過神來,尴尬地笑了笑。
世子扔過來一塊照身帖道:“這就是你的新身份。你是錢塘許家次女。許家祖上是書香門第,而許父早逝,許母将你們兄妹倆拉扯長大。前幾年,你的兄長上都城趕考,後來杳無音信。許母憂思過度,撒手人寰。于是,你一個人遠赴都城來尋找兄長。為了謀求生路,便在龔先生府上做舞姬。”
禾兒拿起竹制的照身帖看了看,半自嘲地說:“再來一次,還是一個苦命的女子啊。”
世子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才給你找到這麼合适的身份。”
禾兒:“多謝殿下費心。”
世子見她毫不領情的樣子,心中不悅,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說:“再怎麼不好,也比你現在的身份好。至少是清清白白,那可比商賈之家的下堂妾好百倍。”
“殿下思慮周全,禾兒自是感激不盡。”禾兒直視着他的眼睛,不鹹不淡地說:“那請問這許氏叫什麼?”
世子松開她,自顧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說:“雖然你的命是我的,但是,我一直都不是一個苛刻的主子。”他的語氣刻意強調了“主子”二字。“我允許你給自己的新身份取個名字。
禾兒轉過頭去,看了一眼一旁的藥碗。想起這些日子常喝的一味中藥叫茯苓,便随便的說道:“那就叫茯苓吧。“
世子說:“茯苓?就這麼随便?“
禾兒道:“在各位貴人眼裡,低賤如草芥之人叫什麼不都一樣。茯苓茯苓,平平淡淡,淡中回甘,甯心養徳。“
世子點點頭:“也不錯。我已經安排了最好的教導嬷嬷教你跳舞撫琴。再過三個月,就是我四叔的生辰,到時候安排你在他的生辰宴上獻舞。待酒過三巡,我就把你送到他的床上。”
禾兒不屑地掃了他一眼:“這就是殿下想出來的好法子,沒想到殿下對自己的叔叔有這份孝心。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我并不會跳舞,練上三個月恐怕也練不出什麼動人的舞姿。殿下對我也太有信心了。憑什麼認為你的四皇叔會接納我?”
世子:“是啊,起初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最近發生了一件事兒,我覺得這個計劃可行。”說完,饒有興緻地看着禾兒,等着她繼續發問。
禾兒順着他的話道:“好吧,你有什麼計劃?”
世子說:“那當然是美人計。”
禾兒說:“那恐怕我會讓殿下失望了。”
世子笑一笑說:“那不會。你就不想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嗎?”
禾兒不再多問,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世子自覺無趣:“好吧,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聽人說,我敬愛的皇叔從蜀地回來,在太後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人都隻剩半口氣了。一聽說吳家沒了,他硬吊着半口氣趕了十幾天路直奔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