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給四皇子請脈，大夫隻知道是遠道而來的貴人，并不清楚貴人的具體身份，小心翼翼地請着脈。皓天不便當着其他人問，便請大夫借一步說話。

大夫神色凝重地說：“貴人勞傷之甚，身體疲極，脾氣虛、腎氣虧、肝氣郁。看脈象是近期遇到了極大的打擊，悲極氣逆，憤郁不舒，積久傷肺，這才導緻吐了血。貴人年紀尚輕，疲乏可以靠安養，而心病悲切則需自醫啊”。說罷，開了幾副藥方子，囑咐病人好生休養。

到了後半夜，皓天聽到殿下院子裡有動靜，趕緊起身查看。竟然是殿下起了，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一身酒氣。

皓天趕緊拿上披風為他搭上。四皇子輕輕地推開說：“不必，我還沒有這般脆弱。既然你醒了，就坐下來陪我喝幾杯吧。”說罷，拉着皓天坐下，又遞給他一壇酒。

皓天想攔着說：“殿下，身體抱恙，還是少飲酒為好。”

四皇子道：“我的身體，我心裡清楚。這點酒還喝不死我，死了又如何？我答應過她，要牽着她走過奈何橋的。她說她會害怕下面的孤魂野鬼，我說過我會陪着她的。我又食言了，我又食言了。”他苦澀地笑着，又一壇子酒猛灌進去。

“皓天啊，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也是在這樣的季節。那天，我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面，那樣子莫名的好笑。我突然走到她身後，果真把她吓了一跳。這個膽小鬼啊，竟然吓得跌到了我懷裡。在我看清她臉的那一刻，我的心猛顫了一下。她和華濃，不，是清詞，陸華濃是周清詞，禾兒和她長得太像了，特别是那雙眼睛。我從來不做惡夢，可自從我親手殺了華濃後，她經常出現在我夢裡。她總是那般楚楚可憐的樣子，那樣驚惶無辜的眼神。她總是那樣哀傷地看着我，她說她不恨我，她說她明白我的不得已。一次又一次，午夜夢回都讓我覺得愧疚。”四皇子顯然是喝了不少酒，皓天從未聽他提起過如此隐秘的心事。

說着，又拿起酒壇，猛灌了一口：“這都是我的報應。是我太自私了。我當初答應她進宮，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有利用價值。太子那麼愛華濃，他怎麼會不對這麼像的一張臉動心？可是等到太子要回來的時候，我又後悔了，我好害怕她會和他遇見。我想着，太子一年在宮裡也就待那麼幾日，隻要那幾日把她禁足，她也就不會和與他遇見了。你說，我是不是個懦夫？我敬重愛戴我的兄長，可我又觊觎太子的位子，他真心待我，可我卻算計他，而且是用這麼卑劣的手段。他和萱玥的決裂一定會把他推得離太子位越來越遠。華濃是他們之間的一道裂口，而我竟然想用禾兒把這道裂口撕得更大。我以為，我隻當她是個顆棋子，我怎麼會對棋子有感情？可是，我卻忍不住去關注她。你說是為什麼？是因為華濃嗎？我為什麼會關注她？是因為我對華濃的愧疚嗎？“

皓天無法去回答殿下的問題，隻是默默地舉起酒壇喝酒。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那他也曾參與其中。從頭到尾他都經曆着，而他也隻是冷眼旁觀着一切地發生。

“我怎麼會喜歡上一顆棋子呢？我怎麼會愛上一個低賤的婢女呢？這不可能！可是，聽說她被我母妃關起來的時候，我真的慌了，我隻想沖過去救她。可那時候，我還是分不清，我是害怕華濃的悲劇重演，還是因為我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等她搬去我的府上，我突然有了家的感覺。我每天都想回去見到她，甚至捉弄她。那時候，我以為我隻把她當做一個玩意兒，一時興起，玩玩就過了。那麼多女人，從來沒有人可以走進我的心裡。可她執意要去疫區赈災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擔憂和心疼。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去楚地，隻想早日見到她。她卻隻是躲在太子身後，甚至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原來，心痛是這樣的感覺。“他一邊絮絮叨叨着往事，一邊狠狠摔了手裡的酒壇。

“太子出了事，她跪在雨以性命相要挾。她把簪子刺進自己脖子的那一刹，我的心也跟着碎了。看着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愛上了她。我好羨慕太子，曾經得到過她如此純粹的情意。你說要這天下又如何？終不過是孤家寡人，沒有人真心相待。“他繼續說着，一臉苦澀。

皓天說：殿下，禾兒的心裡有是有您的。“

皓天看見有好像有一抹清淚，從他的眼角無聲落下。“可是我又對她做了什麼？在我的眼皮底下，她一次一次遭人暗算。我不敢名正言順地給她名分。我隻能表現出冷漠，表現出不在意。我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住她，這樣就能讓她像一個尋常婢女一樣好好地活下去。等到乾坤已定，我一定會明媒正娶。我會好好愛她，疼惜她，補償她。可是現在都來不及了。”

那一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們兩個人一直喝到了天明。從那之後，皓天再也沒有聽他提起過禾兒。

等他們回到都城，宮裡已經開始給長公主辦後事。萱玥得知母親離世的消息後，一直消沉着。萱玥和四皇子也有數月未見。再見時，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萱玥一直擔心禾兒的事情被他知道後無法交代。她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吳家和陳家，畢竟人是從從陳家嫁出去的，是在吳家沒的。陳家要上門贖女兒，她這個做王妃的，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至于後來在吳家發生的事，那也都與她無關。隻是遭遇了如此大的變故，等他再見到四皇子的時候，已無心再去提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