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雖說是從簡,但一應禮數皆全。賓客名單由王妃親自拟定,貴客得請帖甚至是王妃親筆所書。長公主在的時候,弦月鮮少參與父母的事,但作為長公主唯一的嫡女,這分量不言而喻。因驸馬和長公主之事,不少人心存觀望,在朝堂上搖擺不定。如今,收到這請帖,王妃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有傳聞說,對于沒有回帖的或者借故說無法到場的貴客,王妃甚至親自上門拜訪。長公主和驸馬雖然不在了,但王妃還在,且背後還有四皇子。想要升官發财,終究得有大樹乘涼。前來赴宴的人,都費盡心思準備了極其貴重的禮物,拿出了拜新主的誠意和态度。
說是從簡,王府依然賓客滿門。瓊樓玉宇間燈火輝煌,琉璃瓦下金碧交輝。宴會廳的牆壁上挂着名家的山水畫,筆觸流暢,墨色淋漓,将山川的壯麗與水墨的意境完美融合。金絲楠木的小桌紋理細膩,色澤溫潤,閃爍着淡淡的金光,鋪上繡有祥雲圖案的錦緞。純金的餐具裡擺滿了琳琅滿目的佳肴,瓊漿玉液在薄如蟬翼的玉盞中輕輕搖曳。蕭衍和王妃坐在主位上,賓客依次入座。樂工們奏起悠揚的樂曲,歌聲婉轉悠揚。舞姬們翩翩起舞,輕盈優美。賓客們少不了說些恭維助興的話,一時氛圍融融,賓主盡歡。
蕭衍十分滿意弦月的懂事,他看向王妃的眼中也寫滿了柔情。兩人的親密,衆賓客都看在眼裡,各懷心思。
蕭意厭惡燕雲,但凡有她在的宴會,他都會借故推脫。但他今日卻與龔先生一道赴宴,他要送給皇叔一份大禮。
燕雲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地不悅,随即擺出一副關愛的樣子:“意兒今天也來了。以前,連你父親的生辰宴你都不到場。沒想到,你會來四皇叔的生辰宴。果然是長大了,懂事了。”燕雲聲音不大,可周圍的賓客卻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這字裡行間,既挑唆了父子不和又明裡暗裡指責蕭意的不孝和頑劣。
蕭意鄙夷地看了一眼繼母,對父親也是視而不見,自顧自落座。蕭宏對兒子的态度很不滿意,正欲說什麼。燕雲拉住他,溫聲細語地說了些什麼。這對父子間永遠如此,隻要燕雲在,就無法和睦相處。
忽然一陣甜潤輕盈的花香蜜味襲來,讓人猶如置身于溫暖的春日百花齊放的花園中。香氣氤氲,層層疊疊。既有檀香的乳韻,又有甘松的山林之氣和玄參的焦糖香氣,還有大自帶清涼感的檸檬香氣。
衆人皆驚奇地四下尋找香氣的來源,有人馬上開始恭維王妃準備的精妙。隻有弦月臉色微變,為了讓蕭衍滿意,所有節目細節她都一一過目。這陣奇香顯然不在她的安排之中。就在衆人還沉浸于這沁人的香氣中,一陣輕煙缭繞,如同仙境般的景象緩緩展開。煙霧之中,一位女子衣袂飄飄從天而降,宛若仙子下凡。纖纖素手輕輕撥弄琴弦,傳來悠揚婉轉的琵琶聲。
白紗半遮面,隻留眼波流轉。當蕭衍對上她目光的那一瞬,弦月感覺身邊人的呼吸都停滞了。這女子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腰若約素,露出的脖頸肌若凝脂氣。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身體輕盈飄逸,如同湖面最溫柔的水波。裙擺随着她的舞步輕輕搖曳,宛若雲端的輕紗,随風飄動,透露出一種超脫塵世的靈動。頭上綴着點點紫玉,流蘇灑在青絲上。眉心一點朱砂,淡掃娥眉,更顯得面紗下如玉的容顔朦胧,仿佛蘊含着無盡的故事,讓人心生遐想。每一個回眸,每一個轉身,每一個躍起,都如同詩篇中描繪的神女,仿佛在訴說着一個古老而美麗的傳說。
那女子放下琵琶,緩緩走到正對着主位的七弦琴邊,似不經意地看蕭衍一眼,又淺淺低頭撫琴。邊彈邊唱:“似水柔情關不住,含香引蝶系相思。但尋能識者,可比美人衣。無奈時光終去也,凋零一地化成泥。魂遊千百度,無處入佳詞。堪留留不住,何日再相逢?往事流轉在你眼眸,一邊遺忘一邊拼湊。情緣若夢,長久幾何?”這女子唱得如泣如訴,哀婉動人。
曲畢,這女子起身優雅地行禮退場。弦月看到這熟悉的眼眸臉色煞白,滿座皆靜。
蕭意站起來吟詩一首:“嬿婉回風态若飛,麗華翹袖?為姿。翩如驚鴻蘭苕翠,婉如遊龍拂雲雨。這是侄兒為皇叔準備的禮物,不知道皇叔是否還喜歡?”蕭意這話說得含糊,賓客不知如何反應。這禮物到底是指這段歌舞還是這個女子?當着王妃的面送女人給皇叔,這等同于當場打王妃的臉。而在場的賓客,有不少是看着王妃的面子才來的。
蕭敷心裡暗笑,沒想到這大侄子這麼會送美人。蕭宏有些惱兒子的冒失,但能看老四的笑話,他心裡又有些惬意。燕雲一時無法确定這女子到底是禾兒,還是蕭意從哪裡找來一個長相相似的。
蕭意很滿意衆人的反應,可傳來的琴聲讓他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這琴聲,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曾經黯淡人生中的一抹亮光。蕭意定了定心神,不願回頭尋找琴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