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言氣喘籲籲地趕回公會。
“請問——”他喘着粗氣問老管家,“科林——先、先生,他——他在嗎?”
管家略加思索後回答:“老爺和少爺都在樓上……”看雨言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他關心道:“您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林雨言深吸一口氣,對管家露出一個放心的笑:“我沒事的……那我先上去了,謝謝您。”
結果剛走上幾級台階,他就一個趔趄,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真的沒事嗎?
林雨言走到房門前站定。
“叩叩——”
“誰?”
“是我。”他說道,“梅裡爾,我有些事想問你。”
梅裡爾不自然的聲音從門後傳出:“能去會客廳等我一會嗎?”房間内隐隐約約有着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的聲音。
“哦,好。”雖然有些好奇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林雨言還是克制住了好奇心。
會客廳内,兩人面對面坐着。
林雨言開口問道:“你認識利多萊特嗎?”
“認識到說不上,但他很有名。”梅裡爾回答,“話說你怎麼問起他了?”
“我在商業街碰見他了,”林雨言長話短說,切入正題,“他一見我就說我是什麼聖子,我和他解釋他也不聽,他還想強行帶人走……我算是從他手裡逃出來的。”
稍加思索後,梅裡爾對他笑了下:“那你還挺厲害的。”
“……什麼意思?”林雨言不安地想:我不會惹上什麼大人物了吧?!
“利多萊特是阿卡利斯侯爵的小兒子,十四歲就成了統領主城軍隊的将領——也就比塞納可小兩歲吧。他平時總是冷着臉,不和人打交道,但在辦事上卻果斷狠辣——有點不擇手段了。如果他鐵了心要帶你走,可以這麼說,你大概率不會完整的從他手裡逃回來。”
梅裡爾端起茶杯盤,抿了一口茶:“不過,聖子大人當過他的老師,看在往日師生一場,他說不定會手下留情呢?”
“……原來他們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在啊。”林雨言苦笑了下。難怪他會這麼笃定,對我也沒那麼冷漠……
“但他可并不是會常去商業街的人。那裡離侯爵府和訓練場都很遠……今天怎麼這麼反常?”梅裡爾眉頭微皺了下——他想起了前兩天的那個醫生。
難道會是他告密嗎?
畢竟醫生本來就是從神官中分離出來的群體,醫術課程也在神殿和教堂裡進行。他要是通過神殿向貴族們告密,并不是件難事。
得好好查查他最近有沒有和侯爵府有聯系了——這不正是公會擅長的嗎?
盡管自己這麼想,為了不讓林雨言擔心,他還是笑着含糊道:“算了,萬一他一時興起呢?”
過了一會,林雨言又問:“你之前說我很像一個人,那人是聖子嗎?”
梅裡爾大方地承認。
“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有沒有認為過,我是聖子?”
“唔……我當時确實很驚訝,畢竟你和聖子大人長得實在太像了。”梅裡爾放下茶杯,仔細打量着他,“但我也不敢确定,澤裡弗大人犧牲時我也才十四不到。大人他又不讓我們留下他的畫像,他樣貌上的很多細節我都記不清了。”
“聖子叫澤裡弗嗎?”這點世界信息裡倒是沒提到過。
“嗯,對外他确實叫這個名字。不過他和你一樣是外國人,這并不是他的本名。”
梅裡爾接着講到:“關于他的身世,卡萊特普遍的說法是:他是私生子和下人亂情所生的孩子,一直不受家裡人待見。于是他在母親死後放火燒死了家裡所有人,之後才來了卡萊特。”
林雨言聽着梅裡爾的話,内心五味雜陳。
“梅裡爾……”他試探着問,“你希望我是聖子嗎?——或者是他的轉世之類的?”
梅裡爾微微愣神,随後鄭重地說道:“我是不會把你當作聖子或者聖子轉世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靈魂能夠轉世或重生,終歸和原來是不一樣的。既然是不一樣的生命,那就該不受前世身份的束縛,不該再按前世的道路再去走一遍。他應該去擁有新的、獨立的一生……我相信,這也是讓我們能轉世重生之人的願望。”
“我們都不應該再去打擾他們的新生。”
林雨言見他如此認真,直接愣住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梅裡爾這麼鄭重地說一件事。
他釋懷地一笑:“還是梅裡爾你最明事理。”
梅裡爾聽完忙推辭道:“你說笑了,……這隻是我自小受到的教育罷了。”
他将另一杯溫熱的茶往雨言面前推了推:“嘗嘗嗎?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款。”
茶水入口,茉莉不膩的清甜和茶葉的茶香結合得恰到好處:“果然很好喝。”想不到梅裡爾居然會喜歡甜茶。
沒一會兒,林雨言又擔心地問道:“萬一利多萊特找到這裡怎麼辦……我之前和他争論的時候不小心提到了你的名字……”
“沒充足的理由,就連皇室也不能随便在公會裡搜人——你可别把公會想得很弱,我們也是有自己的手腕在的。”梅裡爾到十分輕松地回答,“所以雨言你放心,公會裡絕對安全。”
“會不會連累你啊。”林雨言真的不習慣有人對他這麼好——況且兩人隻相處了幾天不到,“我其實能出去住的……”
“沒事,不連累。”梅裡爾無所謂地回答,“你一個人出去才更危險。利多萊特現在估計正想着要怎麼搜城呢……”
“啊,說到這個。”他話鋒一轉,“如果他們真的派了人來找你,你想跟他們回去嗎?”
林雨言搖搖頭:“我不知道……”
提起神殿時,他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一種掐着他的脖子,要把他按入刺骨海水中的沉悶和窒息感。
梅裡爾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那雨言這些天就先呆在公會吧,去仔細想想自己應該怎麼做。”
林雨言感到有一股暖流在全身流淌。
被别人這麼幫助的感覺……好久沒有人能這麼幫着自己了……
上一次這麼幫我的人還是——想到這裡,他突然打斷了思緒,不再讓自己想下去。
“……謝謝你,梅裡爾。”林雨言笑道。
“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梅裡爾回答。
“為什麼你們會相信轉世這一說法?”
梅裡爾輕輕晃着茶杯:“因為先知的預言。”
“……我明白了,謝謝你。”
晚上,林雨言躺在床上,一臉郁悶。
這真的是我前世的世界,還是說一切隻是一個巧合?
不,如果是巧合,為什麼我會沒有之前的記憶?還有那段話,有點在意……
林雨言有一個秘密:他沒有小時候的記憶。
目前他記得的,時間最久遠的記憶是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來,醫生告訴他,他一個人倒在了路邊。林雨言當時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但還能說出自己叫什麼,住在哪裡。他好像記得房子是父母留給他的,但對父母,他沒有任何印象,感受不到他們存在過的痕迹,對他們,也沒有什麼感情。
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一樣。
也正因為這樣,他害怕和其他人談起自己的過去。交朋友時,朋友問他,他總是搪塞過去。
林雨言點開通訊欄,依舊隻有乾澤一個人在。
“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好累……
思索再三,他最終還是點開了通訊。
“……雨言?”鄭乾澤嗓音幹啞,但掩蓋不住他語氣裡的驚訝。
明明是自己主動聯系的,林雨言卻沉默着不說話。
要怎麼開口呢?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鄭乾澤有些擔心。飛快輸完一串代碼後,他問:“怎麼了,不說話?”
“沒事。”林雨言收拾好臉上的失落,“能和你聊聊嗎?”
“嗯。”指令再次被駁回,鄭乾澤眉頭緊皺,但他還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讓語氣盡可能平靜。
“你說,主控世界裡的人會來自世界之外嗎?”
控制屏上依然閃着紅色的警告标識,鄭乾澤思考了一下,着手準備另一條代碼:“主控世界隻有最初居民的後代,他們——我們,歸根結底,都是這個世界的人。”
“就沒有例外情況嗎?”
鄭乾澤想了想,說:“世界有自己的保護機制,外來者降臨的概率基本為零。不過,還是有特殊情況的。”
“那就是‘承認’。”
屏幕上閃出一行白字:指令發送中,請稍候……
“被世界承認為一份子嗎?”林雨言問。
“不,是被‘系統’選擇留下。”鄭乾澤看着身後禁閉的門,意有所指。
“……它是有自我意識的嗎?我一直認為系統隻是個運轉的機器呢。”
指令已通過,正在修複中……
“嗯,他的意識平時不活躍,基本處在休眠狀态。”
鄭乾澤又點開了下一個漏洞。他旁邊小屏幕上,顯示着兩串令人震驚的文字:
系統修複中……修複進度: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