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裡多姆的童年是不幸的。
從有記憶起,他的親人就隻有自己的姐姐萊西米亞。他和姐姐一起住在村莊的舊房子裡,靠着給農莊裡的人做雜活兒謀生。
庫裡多姆正坐在床上擺弄兩個舊娃娃。此時,萊西米亞進了屋子。
“庫裡姆~”她探頭看了看房間裡的庫裡多姆,親切地叫着他的愛稱。庫裡多姆将注意力從玩具上移開,朝姐姐揮着胳膊。
“姐,姐姐……”
萊西米亞抱起隻有兩歲的弟弟,親了親他的額頭:“真高興還有你在,我可愛的弟弟。”
年幼的庫裡多姆并沒有聽懂她的話。他抓着姐姐的衣袖,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萊西米亞依舊笑盈盈地回複着:“嗯嗯,姐姐會照顧好庫裡姆的。”
在庫裡多姆的記憶裡,萊西米亞一直是個溫柔的、能夠被依賴的姐姐。也因此,在家庭變故的原因水落石出的那刻,他險些被那對他而言已不再重要的真相擊倒。
“庫裡姆……”萊西米亞虛弱地抓着他的手,“這是姐姐的報應……不要再找醫生了,是我罪有應得……”
庫裡多姆狠下心,堅決地搖頭。他不想讓姐姐離開他,他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姐姐你沒罪!你會好起來的!”他大喊着,以此掩蓋自己的哭腔。
“……不……你不知道,庫裡姆……”萊西米亞苦笑道,“抱歉,瞞了你這麼久,我無知的小傻瓜……”
“爸爸和媽媽……他們不是因為疫病——”她猛地咳出血來。庫裡多姆慌張地想替她擦去臉上的血污,被她給攔住了。
“他們是我害死的。”
萊西米亞的語氣十分平靜。與她相反,庫裡多姆眼中除了震驚,還有着多餘的慌亂。
“姐姐你——”
“他們是被我害死的!”萊西米亞的語氣突然激動,本就蒼白的臉上又生出了幾分憔悴。
是的,庫裡多姆最依賴的親人是親手将他送入地獄的儈子手。
庫裡多姆在再婚家庭裡出生。親生父親婚後常年酗酒,對母親和姐姐總是惡言相向,甚至還讨厭自己——他的親兒子。
“他長得和我沒有半分相似之處!”男子握着酒瓶,指着女人罵道,“是你和誰在外面生的野種?!”
庫裡多姆有着兩人都沒有的金發,而這成了他今天洩憤的導火索。
“——他和我長得也不像啊!”女人話裡帶着哭腔,“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兩人的婚姻沒有一分信任,一如既往。
終于揭下僞善的面具了嗎。站在剛被父親砸得狼藉的地闆上,萊西米亞冷笑着想。
他當年追求母親的樣子有多真誠,現在的表現就有多麼好笑。
說什麼不會在乎她再婚的身份、會将我當做親女兒……
都是假的!
他隻在乎媽媽的錢!
父親沒什麼本事,隻會在家坐吃山空。他用着母親的嫁妝去喝酒賭博,等母親沒什麼價值了,就對她暴露自己的本色。
看着嬰兒床裡安睡的弟弟,萊西米亞将手伸到他的脖子上——沒由來的,她突然想掐死他。
興許是不滿父親日複一日的舉動想要發洩,亦或是因為讨厭和父親有關的一切東西,萊西米亞開始厭惡起了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她試探着将手繞着庫裡多姆的脖子抹了一圈。這時,嬰兒醒了過來。他看了眼萊西米亞,突然咯咯地笑了。
笑得那樣開心。
萊西米亞的手頓在空中。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單純的孩子:“你就真的不怕我是來殺你的嗎?”
回應她的是嬰兒伸來的手。庫裡多姆握着她的小指節,并不在意她的話。
許久後,萊西米亞皺着眉,苦笑着滴下眼淚:“我的傻弟弟啊……”
自己的弟弟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下不去手。
但她早晚可以做到的。
“那個醫生哥哥說,種在村頭的花是有毒的!你可千萬不要去摘它啊,這兩天已經有人中招了,大人們這兩天也在商量着要不要把它們給砍走……”
玩伴一句善意的提醒,成了她動手的工具。
“真的嗎?——那花兒的毒性有多大?”萊西米亞裝作無心地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你可以問問那個醫生。”
她從醫生口中得知,這花的花汁有劇毒,而且發作極快。
如果這樣……她小心地藏起手中粉色的花兒回到家中。
如果這樣做能讓我們回到最初的生活……她将花朵抹在父親喝酒用的杯子裡。花瓣被輕輕碾碎,變得萎蔫。而後,它吐出裡面暗藏着的蜜液。
那麼我就這麼做。
萊西米亞的心跳得很快。一想到自己待會兒要殺人,她瘦小的身軀就不停地發顫。克制住恐懼做完這一切後,她毛糙地在水池裡洗了洗手後,回到房間看着弟弟。
庫裡多姆很歡迎她的到來。此時他已經能自己爬着走了。
萊西米亞順了順他那頭好看的金發。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弟弟生得真好看啊。
“沒事了。”她笑道,“很快,姐姐就帶你離開那個混賬……媽媽和我、我們會迎來新的生活……”
一刻鐘……
一刻鐘零三十分……
萊西米亞看着牆上的鐘表,覺得父親應該喝了那杯酒後,鼓起勇氣推開了她從前絕對不敢碰的房門——
父親死了,這是意料内的事。
可讓她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母親也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他們迎接新生活的前一秒。
萊西米亞眼中突然失神,她無錯地搖着頭,抓着自己的頭發,驚慌地往房門外後退。
眼前的情況超出了她的預想——這不是她的本意,她隻想讓那個惡棍下地獄,沒想帶上母親,她慈愛的母親……
不該是這樣的……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她獨自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哭聲顯然感染到了另一個人。聽見弟弟的哭嚎,萊西米亞漸漸止住了眼淚。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間,一把抱住了庫裡多姆。
“對不起庫裡姆……姐姐對不起你……”
父母的喪事被草草辦完,年幼的少女開始支撐起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面對生活的壓力,她無數次想過了結自己。
她将刀刃對準咽喉,呼吸急促,額角不斷有冷汗冒出。好一會兒,她終于穩住了自己顫抖的手,閉上眼,準備一刀劃向脖子——
“……姐姐?”
不遠處傳來庫裡多姆稚嫩的疑問。萊西米亞的手一抖,小刀“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背對着弟弟,萊西米亞裝作若無其事地撿起兇器:“庫裡姆——怎麼了?”
庫裡多姆繞到她面前,擔憂地說:“我在家等姐姐……姐姐不回來吃飯……我來找姐姐。”
“姐姐……不要再工作了好不好?天黑了,那些東西會來找你的……”他晃了晃萊西米亞的胳膊,懇求般地問。
萊西米亞猶豫了下,還是心軟答應了。她牽着弟弟的小手,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