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認完畢。邊離沒有着急給出對錯,而是饒有興緻地問道:“相信自己的員工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麼懷疑我呢?”
“因為陰影背後的折花者不會站在熒幕前;也因為,沒有店長想親手破壞自己種下的花園。”說到這裡林雨言頓了頓,“本來憑借這兩個慣性思維,我并不懷疑你就是折花者;但是迷疊香的話給了我一個明确的判斷:你是折走花的人,是折花者不錯,但你又不是花圃的破壞者。”
“你的員工都是在按照你的要求行動,因此他們不是主謀;但他們的行為不是壞的,所以又不能被稱作‘幫兇’。”他說,“那麼,任務目标裡的‘破壞花房的兇手’就是誤導提示,潛意識裡暗示我折走花這件事是錯事,自然地将你從懷疑對象裡移除。不過從人——或者香水店店長的角度看,折花這件事沒有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會辯護說自己的員工不是兇手。”
“白衣帶走病株,粉衣剪掉正常的花......至于黃衣服的人,他們應該帶走了更為特殊的幾朵花:可能是更出挑的苗子,也可能是誕生的新種。我說的沒錯吧?”
等林雨言将他的推斷全盤托出後,邊離用欣賞的眼光注視着他:“不錯。黃衣員工帶走的是花圃中的變異植株,用來為培育下一代提供樣本。更鮮豔的顔色、更飽滿的花瓣......總有人會被它給吸引。畢竟做香水生意的,總要拿出些出色的香水花品種來掙得客戶與投資商的青睐不是?”
“——恭喜你,猜對了。”他伸手按停還在運作的沙漏,心情頗好地給自己沏上一杯茶,“在初始精神值比其他人低的情況下依舊逃出了幻境,最低的時候甚至隻有40……不得不說,你的意志力非常強。”
精神值的危險阈值是60。在這個紅線以下,疼痛與暈眩,疲勞與萎靡,虛影與假象,幻聽與幻觸,迷失與沉淪,疊加着一齊擠入神識。最後在一切清零時被同化為遊戲的一部分。聯想到幻境中無比真實的觸感,林雨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差點就被永遠留在裡面了,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
“不是我自己的功勞。”聽見他的評價,林雨言輕輕搖頭,“小蒼蘭在關鍵時刻提醒了我把我的意識拉了回來,我并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聽到這個名字,邊離眯起眼睛細細回想着什麼:“小蒼蘭啊……它平時很内向的,連見人一面都不敢……它居然能幫你的忙。”
“——内向嗎?它明明挺——呃!”說到一半的話被手臂突然的疼痛打斷。邊離裝作才注意到林雨言手上異樣的樣子,露出略顯浮誇的抱歉表情:“啊,差點忘了這一茬了。”說完他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林雨言手臂上還在爬動的藤蔓突然停下動作,像是失水了一樣猛地皺縮成一團棕黑的枯枝,而後啪嗒啪嗒地全部掉落在地。沒有藤蔓的幹擾,皮膚很快就将裂開的血口子縫合好,一切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處理好寄生物的事,邊離又恢複成不耐煩的樣子:“任務完成——趕緊說你要的承諾,我等下還有事。”
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要問什麼嗎……雖然心裡這麼吐槽,林雨言依舊遵循着規則流程:“我要帶走莉莉和桑上翎。”
“獎勵已兌現,認領人請去出門左轉的花房。”邊離很敷衍地動了動手指往屏幕上劃拉幾下,而後林雨言的窗口就閃現到自己面前:
恭喜玩家完成任務:調查破壞花房的真兇
任務獎勵:來自副本管理者的一個承諾(已使用)
站在走廊上向各個房門口看去,每個花圃的面積就和一個房間的大小差不多,平淡且正常,但推開木門親眼看看門内的樣貌後,就會發現這是個十分出彩的空間障眼法。按照邊離的指示,林雨言輕輕推開小門,目光觸及屋内的布景時,他倏地睜大眼睛,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扶着牆緊緊閉着眼不去看房門内,半晌才緩過勁來。
一個個寬敞幹淨的水培箱被整齊地堆疊起來,立方體的邊角還貼心地打上标簽,記錄其中收錄的藏品是第幾個被放進來的;清澈的水裡,一具具被藤蔓包裹的人類的軀體漂浮在半空,細細看去,那些藤蔓的幼芽還在緩慢地生長……和幻境中大差不差的場景深深震撼了他。林雨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搖晃着慢慢走近這片血肉花田。
……010……017……在那裡?林雨言按着鋼化玻璃,費力擡頭往頂上的水箱看去:黑色眼鏡,卷曲的短發——找到桑上翎了。“桑上?”林雨言擡手重重地敲着玻璃,試圖喚醒桑上翎的意識。但很明顯,他失敗了。記下桑上翎所在水箱的編号後,林雨言馬不停蹄地前去尋找莉莉。
這裡被收藏的軀體數量遠遠超過參與梵花香水店副本的玩家數量,加上水箱整齊劃一的擺放容易讓人在裡面轉迷糊,林雨言找起來比較費時間。讀到第六十七個時,他終于找齊了自己的朋友。
“選好了?”邊離冷不丁地從身後冒出來拍着林雨言的肩膀。毫無疑問,這舉動吓了林雨言一大跳。沒等他譴責的話說出口,邊離就十分自覺地走起流程:“既然選好了我現在就打開水培箱。”
“……這些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林雨言沒有順着他的話走,反而冷冷地質問他。
邊離操作屏幕的手一頓,他垂下眼眸,慢悠悠地解釋:“他們都是在各個副本和任務裡因失敗而被淘汰的人,我花了一番力氣把他們帶回來放在這裡……在水培箱裡他們的生命起碼還能利用寄生藤蔓延續,不用像被守夜者給吞掉的人一樣死去。”
這樣的回答令林雨言一時摸不着頭腦:“可你不是——”
“我也是被鄭乾澤救下過的人。”邊離打斷他未說完的疑問,“乾澤他也告訴過你吧,他想結束這場生死遊戲。”
林雨言吃了一驚:“你和乾澤合作過?”
“嗯,因為我曾經也是玩家,所以也做出過這樣的決定。”邊離輕笑,“隻是那時,我沒有能力救那麼多人……即使和他鬧掰了,我也會去救人,與遊戲的創造者對抗。”
“……所以你才在遊戲裡當副本管理者?”林雨言不确定道。邊離微微點頭,算是一種回應。
“雖然我不知道他都告訴了你什麼樣的計劃——”他将目光放回屏幕,“但那并不重要。知道我們是一個陣營裡的人,這就夠了。”
周遭的氣氛有些低落,邊離見狀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這個話題:“離開液體環境後他們還會再昏迷一會兒,你确定不帶上樓下那人一起把他倆搬下去?”
經他這麼一打岔,林雨言想起自己确實搬不動兩個人,也顧不上和邊離一起傷感,果斷走下樓去喊鄭乾澤幫忙。
樓下,見到林雨言真的沒事後,鄭乾澤擔憂的心才算徹底放下,口中喃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