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玄台坐回剛剛的位子,瞪着眼睛盯着被燭淵磨得到處都是的渣碎。
“你對不準嗎?為什麼飛到外面的比裡面多?”“呃……太用勁砸了就……”
玄台咬牙癟嘴,無可奈何:“你……自己打掃。”
燭淵灰溜溜拿着掃把打掃,又被差遣去收曬着的草藥。玄台把還能用的收起,坐在闆凳上托腮看他忙碌,順便回答他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這樣蠶食同類,不會被……抓進去嗎?”
“不會,為什麼會?你就不能把我這比作是獻血嗎?”
“況且……”玄台逆光望他,“生生死死,循環往複。它們為救人而逝,也是自身價值的實現。向死而生,而後死得其所,不是嗎?”
燭淵拿着掃把的手不動了。
“我好像聽過這句話。”
多久的陽光落下後,他才聽見玄台輕聲的回應:“嗯。”
玄台扭過頭,不想看他的愚笨和懵懂。他望向城市的中心,終究還是轉頭望向遠山。
“我也該去進點貨了。”
“上山?有意思,我可以加入嗎?”
最不受歡迎的人出現在了門口,玄台不嘻嘻了,戒備地起身靠在了燭淵身邊。
“你來幹嘛?來譴責我倆違背社會公德行周公之事一夜春宵?偷看還理直氣壯了?”
燭淵小聲提醒:“你自爆了。”
“沒有,我其實覺得那種事很合理。”蘇北冥面無表情地開車,“因為昨夜,我與哲辰也同樣是颠鸾倒鳳亂了上下屬關系。”
“呃……這個真的能播嗎……”“可我覺得很有典。”
寒暄結束,蘇北冥開門見山:“我是來送回信的,燭淵。”
“我?”“嗯,你的。”
玄台代替他接過那封普普通通的白色信紙。好吧,看起來天界正在實行縮減開支的政策,這份聖人親筆也并不是用金子做的。兩人腦袋湊在一起緊張而警惕地打開,想知道蘇北冥是不是被罰來當面道歉的。
可惜這不是爽文,因為紙上隻有兩個金紅色的大字:已閱。
“這封信是天帝親筆,”蘇北冥慢條斯理,“且看這變色油墨便知。”
“我沒想鬧到他面前去……”燭淵哆嗦了一下,“我也沒寫給他啊?”
“但就是送過去了。”蘇北冥面不改色,“事實上你的每一封信都會送到他手上的。”
“是因為燭淵還是因為和你有關?”玄台抱胸冷笑,“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可惡的官官相護。”
他等着和蘇北冥唇槍舌劍就官僚主義張開研讨,可蘇北冥沒有反駁他。他隻是盯着那信,然後很莫名地委屈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來找你了解情況,用所謂禁忌之力和你交易,是聽從天帝指示的。而且……我也沒真的把你怎麼吧?”
“好像是的……我現在甚至很有勁。”“你站哪的燭淵?”
“所以,請配合我的工作,我也不想加班,不想走那繁瑣的程序。”
蘇北冥把目光從燭淵臉上轉向玄台。但即使玄台注視着他的目光,玄台依舊看不透這家夥到底是否真誠。
“請将你記得的全部告訴我。”
……
突如其來的暴雨像極了蘇北冥陰晴不定的情緒,淋的人猝不及防。玄台趕緊招呼燭淵收拾曬着的藥材,轉頭看見蘇北冥又冒雨沖回來。
“你回來幹啥?還沒問完?”“沒傘。”
他濕漉漉站在院子裡拿着手機打電話,那真是有些讓人可憐的模樣。更可憐的是,他還打不通。
“您還,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查對後再撥……”
玄台一邊給燭淵擦幹頭發一邊打趣:“你不是有眼線看着我嗎?你讓他們給你送不是更快。”
這句話莫名惹得蘇北冥開始煩躁。他狠狠掐斷電話去掏口袋,但最後什麼也沒拿出來。他往後一靠靠在牆上,定定看着天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玄台。”“咋了?”“你知道我們每周三有公休嗎?”
他歎聲:“你身邊現在沒有眼線,他們放假了。”
“啊?那蔣哲辰呢?”“在天上,信号不好,接不通。”
他啧了一句,又去掏口袋。這次,他掏出來了一包煙,還是包中華。他熟練地取出一根叼着,又停下,接着轉頭看向玄台。
“你會抽煙?””戒了。”
他會,卻不點。他隻是叼着,一會便把那根煙在手裡擰斷。
“玄台,你是不是恨我。”
雨幕之中,陰雲之下。檐下的玄台背着身對着北冥無聲地垂眸苦笑,擡手輕輕捂住了燭淵的雙耳。
“說什麼笑話呢?”他說的低聲,“誰敢呢?”
蘇北冥的目光迅速掃過他,又望向天空。
“你說你是70年搬來這裡的,或許不知道這裡曾經的故事。”
“這裡,本住着一位陰間的特使,掌握督查權,負責管理此地逝者的靈魂,擺渡他們離開陽間走向地獄。”
“可他卻濫用職權鑽了系統的漏洞,篡改生死,行了謬誤之善舉。他還激進地希望改變千年來的規章制度,與魔族殘黨合作妄圖颠覆地府。”
“最後,他沒能成功。他與殘黨的密謀被一紙舉報給了天界,一切陰謀陽謀就此夭折在搖籃。”
“玄台,你猜那封信,是誰寫的。”
還能有誰?玄台低着頭,望着燭淵天真而純澈的眼眸。他被乖乖捂着耳,也不反抗,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
“燭淵不記得,也再也無法解釋一個疑點。”蘇北冥抽了口氣,又沉沉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煙圈,“明明是他實名舉報,他又為何要在我們追捕殘黨時選擇逃跑,甚至在最後要與我以死相搏?”
“若他問心無愧,他為何要逃?若他同流合污,為何還要上書舉報?”
“玄台,我不懂。”
玄台沒有回頭,他不敢去看蘇北冥的眼睛。
“那一次,在那座山上,我殺了燭淵的。而在我的認知裡,你若愛他,必然恨我。”
陳舊的青瓦仍然像過去的每一個歲月那樣讓雨水流下,目睹一切卻無法言說。玄台也依舊像那沉默的土地一樣,将一切埋葬于深處,閉口不言。
“……傘在哪,借我。”“門後。”
蘇北冥拿了傘走進那雨裡,玄台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松開那為淨土隔絕紛争的雙手。他也終于可以大膽地看一眼那位陰間來的客人,以及那片即将離開的陰雲。
“玄台,你救我一命,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