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雨摧枯拉朽般似乎要卷起一切,它們纏繞、飛舞、旋轉,撞擊在玻璃的那一側。連綿大雨迷糊屋裡人的視線,也隔絕了一切。在仿佛世界坍塌的氛圍裡,北冥點亮了飄窗上的小燈。
“可惜了,今日出不去了。”
他爬上柔軟的羊絨毯,挪動着來到哲辰的身邊。哲辰猜透他的心思,拍拍肩示意他依上來。
“可我沒看出你在可惜,”他托着、抱着北冥的後腦将他拉近,指尖挑起他額前的碎發,“你明明在高興:哇,又可以偷懶啦!”
“才沒有。”北冥躺在他胸口,接受他哄小孩般的拍撫,“這麼不叫偷懶。”
“那叫什麼?”“勞逸結合。”“胡謅。”
哲辰将靠在牆邊的身子下滑,扯起毯子的一角蓋上北冥的肩将他裹起來。北冥縮進他懷裡,壞笑一聲。
這裡是原本哲辰的住處,人世之邊界,地府之外緣。北冥為他親自選定,一段時間後幹脆也住了過來。
這裡是他們原本的家,遠離凡塵之擾和陰氣之盛,舒适而不鋪張、靜谧而不孤僻。
北冥從地府辦公回來,來不及回到城裡的小屋,又收到了暴雨預警。他們便又重回此處,在一隅之間享受無所事事地閑情和隔絕萬物的大雨。
“聽歌呢。”“嗯。”
北冥伸手取下他的無線耳機塞進自己耳朵。
“聽吧新征程号角吹響,強軍目标召喚在前方……”
“你給我調到下一首歌啦。”哲辰拿起手機調回來,“這首歌你也聽。”
清樂的鋼琴,并不單調的節拍。雨點滴答落下,切合樂聲而不失純淨。哲辰拍着他打着節拍,北冥則眯着眼跟着音樂稍稍晃着頭。
“Imma take a frozen heart, Someone's gonna make it……”
其實,哲辰對這些新事物的接受并不比北冥早多久。在那消息仍具有延時性的時代裡,在哲辰未成認識電子、科技,為踏足軍事、政治,仍然是個孩童之際,北冥就已經能夠拿着早期的鋼筆寫洋文字了。
畢竟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他的時代”。他不會懷舊,他隻會與時俱進。
“In the building of my broken part,Someone's gonna fix it.……”
二樓的房間裡擺着一隻小提琴,那是哲辰心血來潮的産物,最後卻被北冥物盡其用。哲辰的手指很靈巧,它可以很輕易的扣動扳機,卻在面對那些樂弦時半途而廢。
于是蘇北冥拿上小提琴,在那無人的晨昏裡,嘗試性地撥動了它。而面對無意發現的、躲在樓梯角落的哲辰時,他居然一時間似乎也在羞澀和怯場。
“I'm the only one guy with the ten things crime, ”他與他一同哼唱,合奏一曲,“I deserve a sanction in my mind.……”然後點着北冥的鼻尖:“Nesciencedoesn't mean that you can fly. ”
“I didn't.”北冥擡頭看他。
“sure,my boy.”
狂風依舊,那同一首歌打着兩人心跳的節拍,讓他們不由得祈禱着這樣安甯地延續。
“哲辰,且讓我為你做一會賢惠人妻。”北冥爬起來,捧着他的臉溫和地笑。哲辰知道,自己又要陪他吃東西了。
“好啊,我幫你。”他随他一起爬起,幫他挽起長發,為他席上圍裙。北冥的腰甚是一絕,既不顯臃腫肥胖、又不羸弱瘦小。哲辰情不自禁地環抱住他,從背後将他擁入懷中。
“幹嘛,”北冥回頭笑他,“沒見過一樣的。”
“不,就是沒見過。”哲辰也笑,“每一遍都如初見。”
“這些讨人喜歡的話從哪學來的,”北冥作無奈狀繼續去切自己的,“這刀可不長眼,你再動我,把我刀滑了切我手上了,怎麼辦?”
“我賠。”“賠個屁。”
“确實賠不起。”哲辰為他撩起落下發絲,“你是無價之寶。”
北冥把一塊水果塞進他嘴裡,舉着刀對他晃了晃表示再說就把他當成食物切了。
“不說了不說了……你做的什麼。”“水果撈和雙皮奶。”
在北冥認識哲辰之前,北冥除了做任務、視察、行商意外很少來到人間去,那些人間煙火也不怎麼試過。陰曹地府終年苦寒不見天日,更無溫暖的煙火和可人的食物,哲辰不敢想象他在那之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北冥,你近來沒有抽煙了吧?”
北冥正把冰箱裡的酸奶拿出來:“你是看見我口袋裡的煙了吧?我沒有抽,我忍住了。”
他回頭沖哲辰笑:“他們隻知道我愛抽,卻不知道我已經戒了。”
從哲辰來到他身邊之前,北冥便已經學會了抽煙。他的桌上常常擺着幾包好煙,那些都是想要讨好他的人送來的。
除了這些,哲辰也曾見到過些别的——雪茄、西方的煙筒。以及那次受傷休整期間,他推開門見到那吞雲吐霧中半倚的北冥以及他手中的水煙杆。
他為什麼要勸北冥戒煙?他并非不能接受這些味道,他活着時的很多前輩也抽煙,他自己也曾嘗試過。這是北冥的私事,過多詢問完全是逾矩。
可他腦子一熱,就沖上去了。
北冥懶洋洋地從美人靠上坐起,似乎仍然意猶未盡。他擡頭看着逼到自己面前的哲辰,眯起眼睛。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喜歡。”
那煙熏飄渺,和那活人供奉的香料有又何區别?對北冥來說,這滋味與那維持生計、千篇一律若白水版寡淡無味的地府饷祿相比,更加豐富。
“無人為我點香。”北冥冷笑,“我隻是想用自己得來的東西為自己改善,你為什麼又要來批判我?”
“……那我為你。”
北冥說到做到、戒得幹脆利落,而哲辰這一點就是一輩子。
“我答應你了。”北冥将雙皮奶端到他面前去,乖乖地趴在他他腿上,“誠信是商人之本。”
“那你喂我。”
哲辰作死未遂,北冥體貼地端起碗舀起一勺,笑眯眯地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