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吾未料錯,你又是自作主張了吧。”
淩霄殿、玉青宮,他并不擡眼去看,隻是安靜地背手站着。那極緻神聖的光影托着長長的衣擺逐階而下,最後停在他的身前。
“吾知道你想要說什麼:‘這是我與他千百年前的交易,與蔣哲辰無關,若要罰便罰我。’對否?”
“你說,吾該不該罰你?”
蘇北冥沉默,閉眼。
“燭淵那次見吾的時候,便向吾立誓要洗清罪名。吾随不可否認其千年任勞任怨地悔過自新,但現在看來那誓言或也隻不過是一紙空談。他終究未能抵過自己的本性,終究是想要得以解脫。”
“人性也……吾看得太多了。你說這是否也是情理之中呢?”
“北冥不懂人性,北冥隻知道公平交易。”蘇北冥冷靜地回答着,“他與我,也都不過是在踐行您所預設的道路上藏了一些私心罷了。”
“是啊……私心……”那神光極冷淡地笑了笑,“吾沒看錯的,能将大局掌控在區區小卒的身上,你确實是個好苗子。”
北冥也極冷淡地回應着。他雖沒有全身而退的實力,但他有足夠的底氣去直視太陽。
他看着那神光重回殿上,他仍站在臣子的位子,他需要一個明确的答案。
“北冥,吾不會怪你。”
……
“最近真是有些太太平了,老朽的老骨頭再不動就要生鏽了。”
“這不挺好嗎?也好張張你爐子的丹火啦。别忘了,你還欠我批貨呢!我可是已經和鑒心姐說好了的哦。”
“你小子……這是徒弟們的戲語怎麼能當真!若像你這麼說,你還敢食金汁呢!你敢不敢?”
兩個神仙在雅緻的休憩空間裡鬥嘴,擡眼看見竹影斑駁間似乎來了什麼人。
“老朽的年紀怕是真的大了……我怎麼見着個地府的來了……”“雖然那确實是北冥同志,但您老也确實是老掉牙了。”
對岸的腳步停下了,那雙黑瞳稍稍縮緊,望向了亭中的二位。
“北冥同志!”年輕點的神仙站起身來向他招手,“好久不見!快來!”
老神仙對這樣的熱情嗤之以鼻,但手中的拂塵一揮卻讓那湖上架出雲橋來。
蘇北冥稍稍行禮,踏着雲橋來至二位面前。
“二位真是雅性。”
“嘿嘿,哪裡的話,對面這位最講禮數的老家夥還在大談什麼食糞呢。”青年努努嘴讓下人又去備了張坐席請北冥坐下。
“老朽對你這種髒東西有什麼道理可講!”老神仙運氣趨使着茶壺斟茶,“北冥可别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北冥入了席,身上的陰森之氣卻淡了三分,二位神仙也都心照不宣地收了收自己身上彌散的極盛陽氣。
“既然二位關系這般好,”北冥垂眼端茶,“那維新派和守舊派的關系大抵也似這般緩和了不少吧。”
“呸!就他?”“那北冥同志确實是有點看錯了,我和這種老東西怎麼可能是一類人!”
北冥淺笑安然,将目光從兩位世紀之敵身上挪開看向這亭邊景色。
“真是個好地方,這上次來還未有的……”
“這是近十年才整好的。句芒前輩不是告老還鄉雙人世界去了嗎?他手下的衆仙對于将誰的象征擺在第一位這個問題一直争執不下,直到審批下來标明‘位次僅僅代表順序’,他們才願意開工。”青年熱心地位外鄉人解釋着天庭的紛争,“不過說起來北冥同志你上次來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怎麼今日突然……”
“愣頭青!”老神仙拂塵一甩,狠不得摔他臉上,“定是帝君指示啊!”
“那下面出什麼事了?”
北冥儒雅地搖搖頭。
老神仙鼻子一抽,瞧出端倪來:“北冥這是有心事?北冥剛剛是從東邊來的……莫不是已經見過帝君了?”
青年見他沉默不語,急得伸手拽拽北冥的衣袖,側身靠過來耳語:“偷偷告訴兄弟,我一定舉全力幫你,不告訴别人。”
“二位的心意……北冥領受了。”北冥苦笑一聲看向兩人,“我确有一事需要二位幫忙。”
“兄弟你盡管說!”“但說無妨!”
……
今日地府的陰氣極盛。
空蕩的房間裡隻有坐于神位周身肅殺的陳溯冥和旁邊等待的孟女士。而大殿門外是聽候發令的黑鴉,隻要一聲令下便能讓整個地府迅速戒備。
在那寂靜而逼人窒息的氣氛裡,隻有陳溯冥将指骨揉捏作響的聲音。
直到白鸢将門扉開啟走進殿中,所有人才終于有了動作一同看過去。
“溯冥兄,”蘇北冥踏入屋中向着起身的兄長道,“可以接觸戒備了。”
屋裡的氣氛瞬間回暖,陳溯冥揮手指派黑鴉去辦,自己則迅速走向北冥。
“這次怎麼去了怎麼久,”他幾乎是奔到面前,“他有沒有責罰你?”
他看着蘇北冥有些慘白的臉色頓時緊張起來,立刻上下觀察北冥的身體想要看看是不是受了傷。北冥被他堵在懷裡,難受的渾身發毛。
“啧,”他拍開耳邊陳溯冥觸及上來的手指,“他沒有責罰任何人。”
孟女士善解人意地走上前拉開兩位,她為北冥稍稍檢查,确認事實。
可他不可能什麼都不說。陳溯冥皺眉懷疑。
“溯冥兄應該記得我為何要與燭淵交易,”北冥駁斥他的疑慮,“我不必騙你,這件事上我們二人本為一體。”
那是件讓人慚愧的事。
“坐回去兄長,讓我以臣子的身份向你解釋。”
“那你就應該别讓兄長為難,”陳溯冥搖頭,“他幹預不了的,我們就這樣說吧。”
他向孟女士示意。孟女士拿出報告單遞去:“首先是化驗結果。那些血就是燭淵的血迹,并沒有什麼實際作用。血液并不新鮮,我猜測他隻是為了增加魔族氣息,營造更加逼真的效果。”
“這麼說和那件事并無關系?”“受害者的已知信息裡并沒有關于血液的共同點。依我看燭淵先生與此并沒有關系,而他或許也沒有料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會和此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