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故人歎留期限,錯把舊情複燃,再續煙塵緣……】
玄台又回到了和燭淵初見的那間小屋。
自從父母離去,他便住在此處,今日再度歸巢。他調控力量花費一整天時間,在全山生靈和燭淵的幫助下修整了屋子暫時有了個露宿之處。
自此之後,他便不會再離開。
“謝了,”他送走最後一隻白尾山雀,“謝謝你們願意接納我這個背叛者。”
休息在一邊的燭淵一言不發,隻是擦着汗望着他,然後站起身。他帶上自己的東西向玄台打了個手勢,往下走去。
“你知道下山的路吧。”他目送燭淵步步遠去,“我不送了。”
燭淵擺擺手,沒回頭,走了。
沒人再提那一晚的承諾。那句“我不要死了”好像隻是安慰的善意謊言,它随着燭淵好确的腰傷早已消失。
他終究還有自己的路。
玄台垂了眼,轉身進了屋子。
夜幕歌伴似有哭聲謠,任然向星輝悠哉。
一夜無夢,他随山的氣息一同醒來。卯時已至,他見到了過去很少見到的日出。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孤僻而寂寥地看着日頭漸升,就像過去一人時那般。
果然,凡塵不過過眼雲煙……他所在意的、愛的、恨的、難以釋懷的,都不過是蜉蝣,抵不過這朝生暮死。
罷了罷了……他扶額,躺倒在了石塊上。
好美的朝霞滿天,好美的雲和天……
那張人臉探出闖入視野,熠熠雙目讓他以為出現了兩個太陽。燭淵見他不說話,還揮揮手試探他能不能看見自己。
“你昨日在這睡的?”
他和以前一樣寡言。
“起來吧,石頭上涼,我給你帶了早午飯。”
燭淵走到一邊去自顧自地把盒裡的包子米粥什麼的端出來,轉過頭發現玄台仍然躺着不動,像是和石頭融為一體一般。
“嗯……好吧。”
玄台搭在小腹上的手被小心地托着擡起,那件外套甩過來蓋在了肚臍眼上。燭淵細心地将那隻手重新放回原處,輕輕拍拍。
“記得吃。”
玄台沒看他,但卻也能看着他一步步又滾下山去了。直到燭淵消失,他也終于翻身坐起,感覺到了背後石塊帶來的冰涼滋味。
他将那食盒拿上石塊,盤起腿将那件外套披在膝上,端起碗來啃了口還熱着的肉包子。
勞煩他給我送牢飯了。
……
燭淵又來了。
“我給你帶了個小玩意。從你原來的住處拿到的,你應該會喜歡。”
玄台盯着那部手機,搖搖頭。山裡沒有網,他拿了也是白拿。
“額,好吧。”燭淵隻能收回,然後無奈地盯着玄台,“你這是真打算把自己關起來嗎?”
玄台坐在那,目光悠悠地蕩來蕩去,沒有落點。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着你這樣……總不是滋味。”
玄台歪着頭撇着目光,整個人都淡淡的,和山一樣霧蒙蒙。
“和我說說話吧,這麼呆上百年你這樣會憋出病的。”
“不會的。”他否認,“我以前就是這樣的。”
“可如今你已經見過世面,已經在凡間生活了那樣久。一下讓你割舍一切,你會難受的。”
燭淵說的沒錯,他确實覺得怅然若失。雖說是成了山神能和山同頻共振,但他身體裡那一半人類血統終究還是會有戒斷反應。
他擡眼望望燭淵那張臉,妥協了:“那我該做什麼?”
“我可以替你去申請把以前的東西搬上來。”“不行,那些東西在深山裡沒有用,隻是些金屬疙瘩罷了。況且我實在受罰,不該這麼逍遙。”
燭淵對他的狀況面露哀傷。
“那我去尋一點玩具書籍給你罷。”“也隻能這樣了。”
“再去尋一些工具、生活用具。”燭淵打量他的家徒四壁,“再怎麼說,該有的都要有。”
“嗯……”“你也别難過,我會每天來的。”
玄台僵硬地沖他微笑并表示感謝。
“北冥留下我,定然不隻是因為我救過他,他看中的是我所能創造的價值。或許日後這座山會成為他們的一個據點,或許我會被賦予一些身份,像是醫生那樣的。”
“确有此事,北冥那家夥倒是說過他在凡間缺一個醫師來着。”
“所以你不必這麼擔憂我,也沒必要因為我的存在就束手束腳的。”玄台自然将手搭上燭淵的腿,“日後不能來也罷,我所謂的。”
“别趕我走嘛,”燭淵半開玩笑半認真,“等我去無垠崖尋了過去的記憶,才好判斷自己要去哪。”
“你去哪?那不是處死犯人的蛇蠍之地嗎?”“不,不是啦。我進不去鬼門關,北冥給我在那開了個後門。他可以隔着陰陽兩岸把我的記憶從因果殿抛出來給我,就像還魂那樣。”
玄台憂心忡忡地瞟他,但終究什麼都沒說。
“你也别擔心,我不會抛下你不顧的。”燭淵握緊他的手前傾身子,“但你要是嫌我,那我走也好。”
“我沒嫌你。”“雖然再續前緣大概是很難了……畢竟上一世确實是出了些意外。蘇北冥都告訴我了,上一世我不配合工作,記憶和認知都是特别請了幼教教會的,是人教版的。從某種意義上,那個我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每一世的你都不是一樣的。第一世初見你,你是消極怠世卻機體貼善良的兄長和摯友;第二世再遇你,你是天真爛漫卻軸逆剛愎的傻小孩;第三世又見你,你隻是果敢忠心卻疏于人情的強勢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