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來自他那故交複生的遺骸,醫生們從那撕裂的腹腔裡将那張與血肉粘連的紙張塞進密封袋交給了蘇北冥。信裡交代了它們如何收集重塑了“故王”的身體,以及它們的訴求和期盼。蘇北冥一言不發,隻是将那張證據封存,塞進了自己的抽屜。
第四次,來自那場噩夢的番外。是誰将那封信塞進他的枕下已無從考證,但信中描述的一切都與他的恨意共鳴,助長那悲憤的火苗燃盡理智。
“所以蠱毒還有通感的功能?你是借着玄台的眼看見的?”
“不,暫時還沒有這個功能。隻是那字上殘存了一些……我們的血脈罷了。當然,若是可以,我們或許能在您的指點下改進技術。”
“這便罷了……那些髒東西我一竅不通。”
牛排被端上,油漬從滾燙的鍋闆裡飛濺而出被那薄薄的餐紙擋下。蘇北冥沒有食欲,這些東西不是他點的。
“讓我們講點未來吧。”鬼魅得體優雅地拿起刀叉,一點點切開那塊來自蘇北冥的六分熟的良心,“我們需要一個容身之地,最好是一個隐秘在城市和人群、可以出現在公衆面前也可以隐秘掩蓋各種行為的地方。”
“這很難。”
“但我們知道,您可以提供給我們,”鬼魅插起那塊帶血絲的肉翻手向着北冥,“您甚至可以給我們更多。”
蘇北冥當然可以,他太熟悉凡間的管理機制了。一些手續裡的漏洞,一些人脈上的打點,一些讨好奉承的好處……他能利用的,太多了。
“看您的表情,是有頭緒了,對嗎?”
“那你們能給我什麼。我是在投資,不是在慈善。”
“我們當然有價值,”鬼魅撐着腦袋,“我們有逃過天命的能力,而我們能存在至今便是對此的證明。”
“但我不知想要這些。”
“我們自然知道您想要的不止這些,但之後的那些就需要你我共同的努力。”
銀叉敲擊瓷盤,規劃着下一次的分食。那幽綠的目光中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向蘇北冥發出緻命的邀請。
“不如讓魔尊大人重現于世吧,”鬼魅舔舐着唇邊的醬汁,“您會與他交好的,我們都這麼相信。”
終于還是要到這一步了嗎?
“我不得不承認……”蘇北冥苦笑着,“我當真是變了。若放在以前,我不會顧慮這麼多的。”
“因為蔣哲辰嗎?”“是啊……是他啊……愛屋及烏,況且……我也并非不是愛憐了。”
“我們會理解您的。”鬼魅收回饑渴的期待,“畢竟我也曾是人類。”
“那你為何會走這樣的路?為何如此渴求于毀滅于颠覆?”
“因為我們都隻有這個路,我們别無選擇。”
……
房門外傳來開鎖的提示音,沙發裡的蔣哲辰也終于擡起垂了好久的腦袋看向來訪者。
短暫失蹤的蘇北冥似乎沒有想到蔣哲辰會出現在這裡,他的目光裡閃過一瞬的驚詫,但很快便恢複平靜。
“蔣哲辰。”
蔣哲辰站起身,隻是盯着北冥,然後開口。
“蘇北冥。”
他們都少見地喊了對方的全名。
“我以為你會來找我,或者去找我哥。”蘇北冥擡手打開開關讓光線照亮陰沉的房間,“你怎麼不開燈?”
“沒必要開。”蔣哲辰聳肩,指着茶幾上那個冷掉的紅薯,“你有打算吃嗎?”
“我暫時沒有食欲。”蘇北冥緩步走過去,“不問問我去哪了嗎?”
“你若不願意告訴我,我自然不會問。”蔣哲辰撇開臉,“就像其他事情,你也不會告訴我一樣。”
“那你會怪我嗎?”北冥在他面前站定,“怪我不信任你?”
“也許不會吧。”
“因為你是軍人?軍人就要聽從命令?”
“是啊,因為我是軍人,是你的下屬,我隻要去服從。”蔣哲辰嗤笑一聲,“但我也是你愛人,不是嗎?”
“愛人……”蘇北冥語氣苦澀,“是啊。”
“所以呢,你騙我的時候,會愧疚嗎?”
“你是在怪我嗎?”蘇北冥反問他。
“我隻是在……”蔣哲辰閉上眼,“我隻是在問你你所愛的到底是什麼?是一個溫順忠誠的下屬,還是一個陪伴知心的朋友。我要知道我到底該變成什麼樣子。”
蘇北冥盯着那張熟悉的、他愛的臉,卻在如今的局面裡失去了目不轉睛地勇氣。
“太割裂了。”他無奈搖頭,“我不知道……”
他幾乎是聽見了近在咫尺的那人切齒的聲音。
“我又該讓步了嗎?因為你總是對的?”
蔣哲辰轉過臉,卻依舊沒有看向北冥:“你知道嗎,這句話是孟婆告訴我的,也是我如今的座右銘。我沒有不問過你原因,因為我信你是正确的,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
“但在那之前,孟婆還說過一句話,一個前提。”
“什麼前提?”
“你與我同行。”
蘇北冥的心顫了一下,因為蔣哲辰的這句話,不是在商量。
他攥緊雙拳,低着頭。兩人明明面對面站着,卻都不願注視對方的眼睛。
“你……”蘇北冥重重歎氣,他退出幾步遠離了蔣哲辰。
“我累了,就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