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冥本以為玄台不會來了。但他不僅來了,還親自送來了實驗報告。
“兩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玄台手上還挂着那天的傷,語氣卻平靜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第一個好消息是我已經有實際實驗結果表明,孟婆提出的藥浴法确實對蠱毒有抑制作用。雖不能根治,但也不失為一種極好的應對方法。第二個好消息是我們已可以證實這種毒素最後會促使中蠱者體内産生一系列連鎖反應,如果操縱者想要的結果未能達到,那最後結果便是引發軀體自爆。”
“嗯……”蘇北冥瞥了眼實驗步驟,“你不會是用自己做實驗的吧。”
玄台輕笑兩聲,繼續自己的總結:“壞消息是,我企圖利用植物進行偵辨的方法非常失敗。
“非常失敗?”
“嗯,非常失敗。”玄台解釋着,“我将我自己、受害者殘存、随機抽取人群三個樣品分别實驗,結果三者都不能促使花開結果,更加達不到鑒别的目的。”
意料之中,這定然是魔殘策劃研發了許久的玩意,連天界的研究進展都停滞不前,更不提不擅長這個課題的我們了。北冥合上文件夾,他有些更想問的東西。
“玄台,”他叫住告辭要走的某人,“燭淵現在怎麼樣?”
“……嗯。”玄台微頓,“若你是指他的傷,那倒是有我在。其他的……你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經鬧夠了。”
蘇北冥撇開臉,表情甚是複雜。
“其實……以後的事情或許不用交給我了,教給孟婆就行。”
“為什麼?”“沒什麼為什麼,就是調配……你走吧。”
玄台推門而去,而門口就是原地待命的蔣哲辰。蘇北冥沒讓他進來聽,他便站在門口,無聊地抛硬币玩。
“玄台。”“嗯,好久不見。”
在指尖彈起硬币的脆響聲中,那枚頗有年頭的一元錢旋轉着飛起,又在兩人的目光中落下,被蔣哲辰晃過的雙手接住。
“猜猜在哪邊。”
玄台有些不解,但不介意和他玩一把。
“右邊,我可看見了。”
蔣哲辰搖搖頭,他向他攤開空無一物的右手和左手裡的硬币,莫名冷笑了兩聲。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的不一定能看見。”蔣哲辰上前一步逼近玄台,“左邊還是右邊?沒人知道。”
“什麼意思?”“連我說的這句話都可能是假的,玄台。”
玄台隻覺得眼前這個蔣哲辰好生怪異。那張臉明明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朋友,他卻總覺得那皮下另有其人。
但他還未能細問,蔣哲辰便變回了平常的模樣。
“我知道蘇北冥最近情況很不對,你别生他的氣,他心裡太難受了。”蔣哲辰向裡看着北冥正在交待事宜的背影,“這扇門隔音效果很好,我聽不見,也不能知道太多。所以那些事,你一定要幫着北冥。”
“我會的。”
“蘇北冥對我來說就是不可缺少的東西,像水一樣。”蔣哲辰扭過頭盯着玄台,“如今,對你們來說也是……畢竟他已經是閻王了對吧?”
“是啊。”
“有時我也覺得我挺不稱職的,我分明是他的近衛,很多事我卻幫不上忙,甚至還有可能會因為其他原因傷害到他……要是有解決的辦法就好了,這樣北冥的情況也就會很多了。”
“你已經盡力了,别自責。”
蔣哲辰抿唇,蓦然閉了嘴。他良久沉默地注視着玄台的眼睛,然後苦笑起來。
“是嗎……你可别這麼信我……”
……
那天,他們商議到了很晚。
那天的最後結果,便是“暫且保持不變”。所有人都默契的走出那個房間,然後再也不想提起這件極不愉快的事情。
那天的蔣哲辰追上來,拉過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就像現在這樣。
“北冥,我們不提那些事了好嗎?我們冷靜點再商量對策。我知道你恨天帝,但……不能意氣用事,不是嗎?”
北冥順應着哲辰的撫摸,感受那掌心的溫熱,悶聲點頭。
“乖孩子……都到了吃烤地瓜的時候了。”
是啊,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蘇北冥握了下蔣哲辰的手,擡起另一隻手指了指那地瓜爐子。
“好,我去買。你在這等我,别讓污水把你的鞋髒了。”
蘇北冥扯着嘴角勉強地笑了笑。寒風吹得他發冷,他将雙手插進衛衣口袋,哀傷地看着蔣哲辰跨過馬路牙子下的水坑向對面走去。
“哲辰……”他低聲喃喃。
蔣哲辰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他隻是回頭看了眼北冥便快速沖過馬路,再也沒有給他留下發問的機會。
紅燈亮起,車水馬龍隔絕他的視線,北冥什麼都看不見了。
“現在我該叫您閻王大人了吧?”鬼魅在他背後騰起,低語呢喃,“您決定了嗎?”
北冥不死心地最後一次尋找對岸的人,卻隻見到了流逝的時間和生命如冥界的潮水般逝去。
“走吧……”他收斂長發,扣上帽子,“我同意了。”
或許該走了……或許該分别了……
綠燈亮起,拿着紅薯的蔣哲辰沉默地站在對面望向那個無人的街角,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過去的意義了。
北冥消失了。
……
“終于等到了您了,北冥大人。自從地府政變之後,我可是給您寫了四封信的。”
是頭頂耀眼明光,是座下真皮沙發,是面前那人西裝革履,看似正義凜然。但隻有蘇北冥看得明白,自己與他隻不過是衣冠禽獸。
“還記得第一次有幸聯系上您,您可是看都沒看便把信燒了的。”
第一次,便是一張夾在兄長寄來的書信後面的字條。蘇北冥看都沒看,便随手丢進玄台的爐火裡。
第二次,那次處心積慮的團建。那個撲向北冥的魔族在他的力量下消散時,手裡還攥着那份信。北冥一言不發,隻是看它們随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