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要送你出去。”
他不管不顧地繼續向下,現在的他已經說不清這是在将玄台送出去還是自己想要逃出去了。
不如向上走吧,向下好像出不去。
“就是向下走。”他不斷躍下台階。
可你看,我們好像還在這一層……
“你給我閉嘴!”
一道天雷在耳邊乍現,劃破他的意識。他的腳步一級級停下,他最後扶在了欄杆上。
“對不起……”他低頭看着那個縮進去的腦袋,“我不該吼你的。”
“但我……但我不想向上。”
懷裡的山雀不語,像是隻再普通不過的野禽,靜靜依偎在了他的胸口。
“我知道那上面是什麼……”他擡頭,望向上方。
他的心髒跳得厲害,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為之。過于破舊的牢房、過于松弛的戒備,以及這逃不去出的樓梯間。他似乎隻有這一條路可選,他隻能去直面自己。
“……走吧。希望這樣,你就可以出去。”
他隔着衣領拍拍那顆腦袋,擡腿向上走。
……
那個千古罪人就在此處,就在天牢的頂端。這裡是燭淵一段記憶的結束,也是一段記憶的開始。
陰雲時時籠罩于此,以便那雷罰能時時降下。但此時,這裡沒有陰雲密布,也沒有守衛森嚴。
這裡安靜得隻有懷中的呼吸。
燭淵駐足,無論如何,他真的不想再向前了。
“我們走吧,看一眼就行了,這裡沒有出路……”
他松開握在胸口的手,卻發現那裡,已經空了。
玄台不見了,悄無聲息地消失。
“玄台……?”他僵硬在原地,“什麼時候的事……”
我在這。
陰雲散盡,金光萬丈。玄台的聲音和另一人的聲音交融在一起,不清楚地呼喚他。
過來。
“你不是玄台。”燭淵退後一步,笃定無比,“你是誰?”
我是玄台。
“放屁。”他不蠢、不傻,他有一萬個理由駁斥這個說法,“你要做什麼?”
那金光冷笑起來,他莫名地似乎又靠近了三分。
我是帝君。
“滿口謊言。”他一點也不信,他邁開步子,轉身就要走。
我就是你。
我知你愛玄台,知你怕帝君。你的一切,你在凡間的那些年歲,我都看得清楚。我或許該感謝,感謝你在那些日子裡給了我打發時間的樂趣。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你贖不清罪嗎?
燭淵停下了。
很簡單,因為極惡還存在。我能借你的眼窺視一切,我能看的到,我的信徒們還在為我堅持着,就因為我還在。
貪嗔癡,這是人性的陰暗面。它們彙集成了我,正如那仁愛彙集成了光明一般。
我存在着,在那無盡的歲月裡,我便有再翻身的可能。
到時候,你會再看見那血染山河的。
你将永遠贖不盡自己的罪孽。
“我将永遠贖不盡我的罪孽?”燭淵喃喃重複。
是的。
僅是這一瞬的猶豫,那迸發的光亮便沖向燭淵,吞沒他将他拉入中心。
口鼻被阻塞,充盈。待燭淵想要反抗時,他已經被困束在了金光中。光芒灼燒着他,他看着自己的四肢開始融化,被那個聲音逐步吞并……
“不……不可以……”他掙紮着,卻反被那金光牽扯得更深。
既贖不清,那便放棄吧。
“不!既贖不清,那便更要去贖!”
手臂已經消失,他便撲上去,一口吞下了那金光。
鐵鎖晃動,整個天牢震撼着。幻境被擊破,那道真正的光輕點上燭淵的側頸。
黑霧籠罩着,彌漫着,争奪着身體的主權。他撇過眼,看向了身後的天帝,以及那化為人形的玄台。
兩方力量的碰撞在一聲轟然中結束。封印的黑影消散,燭淵也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那本真的光芒也逐步減弱,第一次顯出了真身。
玄台想沖過去,卻隻見那鐵鎖應召飛起,直指場中喘息着的人。
“燭淵!”
黑影騰空而起,一瞬便斬斷枷鎖。他躲過擦身而過的光箭,閃身掠過抱起玄台就地一滾滑跪到了場側,一氣呵成。
“燭淵?”
那雙紅眼睛低眉,殷殷地望了玄台一眼,又徐徐擡頭凝視天帝的目光。他扶住玄台的後腦,身子一軟便抱着玄台摔在了地上。
那似不容忤逆的統治者一步步逼近,玄台努力晃動身上趴着的燭淵卻得不到絲毫的反應。他隻能抱着燭淵向後挪動,最後被逼進角落。
“不必擔憂。”
祂蹲下身,伸手輕輕搭在了玄台肩上,又滑上燭淵的背脊。那張神色自若的臉,卻和凡人也并無什麼差别。
“帶他來吧,吾會給予你們所祈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