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韓非已經頗感興趣地彎下腰，一手撐在矮幾上，問：“不知此湯功效如何？”

三王叔神情誇張：“那日鬼兵乍現，場面何等駭人，我回府後飲用了此湯，竟能安睡。”

一旁另一位王叔十分配合得點了點頭，但我怎麼看都多半帶點演的成分。

韓非直起身，羨慕道：“如此妙湯，可否多做一些，也留給小侄分享？”

三王叔遺憾道：“這個有點難。此湯必須在熬成後當天飲用，隔日則功效全無。”

哎喲還挺小氣。

等等——他說這個湯必須當天飲用，我記得我看過押運路線，至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那他們怎麼可能提前安排人在家裡炖上這個湯——仿佛提前知道自己會在當天回來呢？

“你來不會隻是問養生這麼簡單吧？”

韓非臉上沒有笑意，就道：“王叔英明，小侄想聽聽鬼兵劫軍饷的故事。”

兩人的講述與我們先前得到的消息一緻，韓非聽完後問：“鬼兵出現的地方是何所在？”

“斷魂谷啊。據說這次就是鄭國的亡魂死不瞑目，讨債來了，否則那些黃金怎會憑空消失？”

别吧，我讀書少，你們可别騙我哦。

見我們三人都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們，三王叔十分不服，正準備辯解一二，然韓非卻從袖子中摸出一樣東西。

“我在案發現場撿到一些碎金，不如來試試。”

乖巧的張良已經捧了一缸水。

韓非正想将那塊金子投入水中時，突然又收了起來，道：“光線有點暗呐。”

見他這副賊兮兮的樣子我就知道他肯定在打什麼鬼主意，于是乖巧張良再度上線，這回他端了個燭台過來。

我心說這情形頗像變魔術時還招呼助理給自己遞道具，韓非的演技還是挺高級的。

張良端着燭台走過去，然而剛湊近的時候，三王叔一個猛撲，驚恐道：“小心着火！”

約莫是預測到了有此發展，張良提前一步向後退去，三王叔撲了個空，韓非手中的東西也就順勢被他丢進了水裡。

水中冒起一陣白煙，那塊金子很快便消失殆盡。

面對如此離奇的場面，韓非一點都不覺得訝異，反倒是托着下巴道：“五行水克火，火克金，這塊黃金竟然逆五行之理，遇水而化，遇火而燃，實在匪夷所思。而王叔居然能夠遇見，真是神了。”

兩人吓得站了起來。

韓非卻依舊是笃笃定定，問道：“兩位王叔可曾聽過水消金？”

一人搖頭一人點頭。

結果兩人對視一眼後，又是一人點頭一人搖頭。

我扶額輕歎，你們兩個已經暴露得很徹底了，有點默契行不行。

韓非解釋道：“水消金表面看起來與普通黃金一樣，但若遇水，便會消融于無形，王叔以為有沒有可能，那晚在雨中消失的其實是——水消金？”

說到最末，韓非的眼角一沉，眸光驟然淩厲。

三王叔被韓非的氣場吓到，剛欲開口，另一位王叔卻伸手阻攔，确定道：“我們就是遇見鬼兵讨債，其餘的一概不知。”

我在心中默默道，一般說這種台詞的，确定就是參與者無疑了。

王叔們死不承認，韓非倒也不糾結于這一點上，繼續道：“真正讓我困惑不解的，其實是王叔的龍骨八珍湯。王叔說此湯烹饪繁複，需整整九個時辰才可做成。案發當晚，王叔回府，卻喝了一碗龍骨八珍湯。”

三王叔蠢蠢的還在反問：“有何不對？”

如此一問就落入了韓非設下的圈套中。

韓非轉過身瞧我正偷偷地笑，便道：“紅蓮，你說與兩位王叔聽。”

我心說終于輪到我閃亮登場了，這就讓你們亮瞎雙眼。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接着韓非剛才的話說了下去：“哥哥的意思是，如果當晚王叔們想要喝到這碗湯，廚子們必須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然而王叔押運軍饷，一去一回的時間不少于三天，可為什麼廚子會在當天為王叔準備湯呢？”

三王叔一愣，眸光躲閃，額角有汗。

我上前一步繼續逼問：“難道王叔在一早就曉得，自己押運的軍饷會被劫走，而你們能夠在當晚就回來？”

事實上這是個很容易的邏輯問題，隻是因為事情伊始，他們用了鬼兵這個由頭唬人，拼命把人往靈異事件的方向引導，又加之五個主審官的死亡，讓人失去了判斷。

然而這件事隻要細細一想，就能從中找出漏洞百出的錯誤。以此來反駁兩位王叔的口供，簡直是輕而易舉。

事情至此，安平君和龍泉君啞口無言，隻得任由韓非将其帶回，擇日細審。

想到這才不過兩天的功夫，案情就有了如此大的進展，我和張良對視了一眼，紛紛笑得十分得意。

看來破解此案已不是什麼難事，韓非坐上司寇之位，也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