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清風飄飄，竹葉随風而落，隐約瞧見一人身影，白衣似雪。

我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裡第一次見到嬴政會是這樣的情形，他隻站在那裡，就讓人望得見千年王朝更替，滄海桑田。

原來他也曾是如此的白衣少年郎。

嬴政看向了我，神色掩蓋在了面具之下，我瞧不清，卻并不覺得害怕，擡眼直直與他對視。此時的他尚且未露出所有鋒芒，到底還是有幾分年少時的溫柔，雖有陰霾将他環繞，可他始終是陰霾之中奮力破開的一道光。

約莫是見我盯了自己良久，嬴政問韓非道：“這位是？”

韓非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哦，她是我的妹妹，韓文玉。”

“文玉。”嬴政似是輕輕笑了笑，“倒是個好名字。你做什麼這樣看我？”

我想我現在的眼神一定很複雜，嬴政自幼登基，見過人心百态卻還會這樣問我，說明他也沒能看透我這個眼神。

許久之後我仍舊是看着他，在和煦的風裡輕輕地道：“我得到了答案。”

一句頗為莫名其妙的話。

嬴政亦覺如此，是以他有些好奇，就問我：“什麼答案？”

我知道了為什麼蓋聶會選擇他，也知道了韓非為什麼願意成全他。

縱使一個最後背叛了他，另一個……抱憾死去。

因為此時此刻的他，就算是龍困淺灘，可卻能讓人看出他眼中的光，孤獨且堅定。

可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我克制不住地隻能用最同情最無奈的眼神看他，而這眼神将他看得頗有幾分怒意。

“你這是什麼眼神！”

帝王之怒來得兇猛，韓非立刻将我護在身後：“她隻是個女……”

我有幾分不識好歹地打斷韓非的話，直視着嬴政道：“你這一生的功過将由後人評說，你也将會是青史上無法抹去的存在。但這條路滿是荊棘與孤獨，到最終，你得到的或許與你失去的一樣多。”

嬴政向前逼了一步：“你都知道什麼？”

韓非輕輕推了推我，與嬴政道：“不如我來回答你一個，你并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你會死。”

啊這，韓非你膽子是真的大。

在嬴政愈發銳利的目光注視下，韓非仍舊巋然不動，甚至是帶着幾分輕松的意思，道：“我曾經穿越歲月長河，看到過自己的死亡。你相信嗎？”

“我不相信。”

“死亡并不可怕，尤其對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韓非溫柔地笑着，周身的落葉卻無一不透露着蕭索，“每個人都會死，不是嗎？”

韓非說他看到過自己的死亡？

那在他眼裡，他的死是什麼樣的？

一個看到過自己死亡的哥哥，和一個知道他如何死亡的妹妹，實在是有趣的組合。

風過林動的簌簌聲中，韓非低聲道：“十年可見春去秋來，百年可證生老病死，千年可歎王朝更替，萬年——可見鬥轉星移。”

而我，見過千百年後你們不曾見過的未來，知曉你們所有人的生死。

韓非說得沒錯，所有人都會死，所有人都将是黃土白骨，可那又如何，人不會因為知道死便不去活，或許蚍蜉渡海才更是生命的價值。

*****

“等等。”

韓非與嬴政談得頗為投機，神情輕松地走出了庭院。

卻被我叫住。

韓非眉眼彎彎，笑意盎然地問我：“怎麼了？”

我橫跨一步擋在他面前，以防他因為不想回答問題而腳底抹油。将準備做好之後我才開口，問他道：“為什麼，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韓非仍舊是笑，但笑容中卻明顯多了一愣，他知道我問的是什麼，隻不過——沒想過這個問題是由我來問。

片刻，他反問我：“你在說什麼？”

“你看見過自己的死亡不是嗎？”我提高了音調，“既然你看見過，那麼這些事，你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韓非看我的眼神終于變了。

那般複雜的神情，由最初的絕望無助，到後來的無奈承認，再到最末的不甘，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良久，他又收起深邃的神色，換上往常最普通的笑，開口問我：“倘若你有用盡全力也想改變的結局呢。”

我竟覺得心口被狠狠一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問他：“你想改變什麼？”

約莫是見我認真起來，韓非竟輕松地笑了笑，道：“還沒想好呢。”

我吃了個癟。

然後韓非就笑着從我身邊走過，邊走邊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黃昏時分全城戒嚴。

俗話說，如果國家之間将起變故，那麼江湖上便會有顯露危機的預兆，而此次八玲珑的到來，便是最直接的證明。

今日的夕陽格外耀眼，橙紫相接的光融合在一起，竟不顯得多麼違和。

而兩位鬼谷傳人便在如此的霞光之中，傲然立于屋頂一隅。

幸有此時得以比肩，可日後仍是刀兵相見。雖然我知道不過是劇情的設定，可心中仍有無限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