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他從前也是如此,骨子裡天生帶了些愛瞭望的基因,一言不發就愛在那擡頭看看看。
如此一想我就笑,這人根本就和從前一樣,别扭固執得不願改變一點。
突然間我想起他的傷,就問:“你傷得如何?”
我猜他别的不說,但這件事一定會回答我——畢竟以他傲嬌之能,受傷這種事是斷斷然不願意承認的。果然就聽他冷哼一聲:“不過區區皮肉傷。”
這話聽了就叫人來氣,于是我口不擇言:“你師父沒教過你殘血别浪麼?如果你死了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話到最後愈發的低聲,最末接近嗫嚅,幾乎要消散在風裡。
衛莊大概是沒聽清的,就問:“你說什麼?”
我鼓着嘴瞪他,半晌,重又說道:“如果你死的話,事情會很難辦。”
“是嗎?”他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分笑,“你方才不是這麼說的。”
*****
機關城一戰,雖說一日之内攻破算是完成任務,不過于流沙而言,并非全然的好事。
除白鳳外人人負傷,衛莊又因燕丹一席話馬上就要從大秦臨時工變成反秦陣營主力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尾款還沒結!
人活着是為了什麼呀,當然是為了世上賺不完的錢咯!
不過依着我們現下的情形來看,衛莊是根本不可能舔着臉跑回去問李斯結尾款。這屬實可惡,賺點錢本就不容易,機關城一戰大家都拼了命,完了功勞倒讓李斯都撈去了,甚至還讓他省了一大筆開銷。
糾其本因,還是衛莊太要臉了。
我就說了做人不能太要臉的吧!
第二日醒來,流沙衆人都已做好出發準備,隻等衛莊言說,便指哪打哪。
衛莊也并未思索,隻淡淡然道,去桑海。
好好好果然如此,你說昨天我讓你在機關城和張良見個面你不樂意,現在搞得我們要徒步去桑海,到頭來不還是去見張良嗎!死裝。
這時一個小公主提出質疑:“安排個馬車行不行啊?我是看你受了重傷,不是我貪圖享樂哦。”
小白鳳深以為然,卻換來衛莊一聲冷哼。
我思量片刻,覺得光用腳走到桑海實在是太過離譜,也不知道劇情裡這群人是怎麼做到的——反正我做不到。
于是就和小白鳳私下蛐蛐,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最近的鎮甸歇一歇腳,整不到馬車高低也整個牛車驢車,好歹是有個代步工具。
墨家造的這個機關城處在深山老林裡,看山勢形狀還有點像張家界的石英砂地貌——嗯其實我是想說,這破地方附近也難尋到一個大點的鎮子呢。
一路向西行進,好不容易到了臨湘縣,小公主表示再不整車大家都别好過,流沙職員紛紛表示支持此項決議,于是便也不顧董事長的意願,先去客棧開了上房三間,順帶改善一下近期夥食。
優待員工向來是我流沙的企業文化。
我提議在此處休整一兩日再出發,畢竟我們與墨家那群亡命天涯的人不同,墨家後頭有人追着,我們可沒有。
衛莊倒也同意,頭一次展現出一位董事長關愛員工的拳拳之心,實在讓人動容。
墨鴉:到底是誰在共情資本。
臨湘縣城不大,我與小白鳳合計着上街采買些路上用的食物藥材,再去整兩輛馬車來。
正是剛開市的時候,街上人群熙來攘往倒也熱鬧,暖陽落在身上,有那麼一瞬間,我忽以為這尚且還是在新鄭的舊時光。
長街與古道,朝陽與晚霞,都是我們一同走過的歲月寒暑。
腳步總會向前,可也總有些過往,被永久永久地留在原地,那條無法踏入第二次的河流中。
不遠處圍着人群,再細看像是搭了個什麼台,我與白鳳皆好奇,便湊上前去圍觀。
來看的多半都是愛湊熱鬧的,也不用怎麼打聽就有人自個兒向我們解釋,說是這兩日山雲樓有新姑娘挂牌,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如今樓中每日都放号,有了号牌的人才能進樓聽新姑娘唱曲兒。
還有這操作,經營理念的先進程度已然趕上我了。
“哎我說你這老頭怎麼又來了?”
“一把年紀了還想着進去看姑娘呢?”
“快走快走,别在這兒妨礙我們做生意。”
正聽着這話,就見兩個男子架着一個半百之年的老人從人群中走出來,老人一邊想掙脫一邊又苦苦哀求。兩人将他趕的遠了些才松開,教訓了他幾句便走了。
我與白鳳相視一眼,隻見白鳳眼中明晃晃寫着,我看你想管閑事了。
被他一下看穿我倒是無所謂,沖他肯定地一點頭,繼而走到那老人身旁,問:“老人家,你一把年紀了,為什麼非進這青樓不可呀?你家人知道嗎?”
老頭将我打量一眼,約莫是見我沒有惡意,才道:“家人,我女兒就在裡面。”
雖然不算意料之外,然我也是愣了片刻:“啊……都在麼?”
白鳳踢了我一腳。
我急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說,老人家,怎麼會如此啊?”
看這老頭的模樣家裡多半也挺困難,衣服上都縫縫補補好幾輪了。我心想不妙,該不是這老頭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才将女兒賣進去的吧?
看我不揍這老登。
就在我準備開麥之際,這老頭忽得又說了下去:“我女兒是自己将自己賣進這樓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