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竣萬般苦悶地用雙手拍打自己的臉。
謝朝竣!你醒醒,對方可是妹妹!
妹妹是孩子,爹娘走得早,自然會把自己這個當兄長的當作她生命裡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全情付出。所以作為兄長的自己,千萬不可以想偏了。
于是謝朝竣站了起來,他想盡快恢複記憶,這樣謝朝竣才能更好地承擔起養家的重任,讓遠在天上的祖宗先人們放心。
謝朝竣記得姜煥說過的,“如果像從前那樣正常生活,還是可以恢複的。”
那麼今天已經見過了家鄉的人,喝過了家鄉的茶,謝朝竣的記憶依舊還是沒有恢複。
謝朝竣在妹妹謝朝雲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在妹妹房間裡踱再多步,也很難讓記憶恢複。
從謝朝雲的妝鏡裡出現一張男人的臉,哪怕之前在姜煥的醫館裡已經看過了一次,謝朝竣現在再看見,依舊覺得不認識——出事前的記憶始終沒有恢複。
謝朝竣想,一兩天的刺激應該很難讓自己蘇醒,想要完全恢複,搞不好要做打持久戰的準備。
“好吧!”
謝朝竣甩甩袖子走到牆根,那裡有一盆水,和一塊面巾,是謝朝雲給謝朝竣準備的。
謝朝竣伸手拂水,把迷迷糊糊的臉用水驚醒。澆了幾次後,謝朝竣再次看向鏡中的男人——
今天上午離開醫館後走了半日的路,又曬了半天太陽,氣色多少好了一些,膚色也脫了那層青灰,看上去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顯年輕了不少,但五官輪廓跟最開始看見的基本沒有差别。
謝朝竣長歎一口氣:“就這樣吧!再不喜歡,這也是如假包換的自己。”
這就是陪伴了謝朝竣幾十年的臉,謝朝竣不記得自己應該幾歲了,看滿臉這麼多的胡子,就權當有個四五十吧!
既然是陪伴了自己四五十年的臉,怎麼都一定會有一些印象的!謝朝竣相信,一定有什麼失落于記憶深處的東西,會告訴自己一些線索才對。
他來到謝朝雲的妝鏡前,仔仔細細打量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頭發偏硬,并不是跟謝朝雲一樣的烏黑色,而是帶一點棕。毛發濃密并不隻顯現在頭發上,謝朝竣的眉毛也很濃,又黑又長幾入鬓邊。過于濃密的睫毛,勾勒出愈發深邃的眼窩,讓謝朝竣的眼睛看起來不大像大街上的本地人。臉型也瘦長,嘴唇很薄。
“唔……”
鏡中人看上去似乎脾氣不大好的樣子。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脾氣好一點,謝朝竣想把那些過多的胡子給剃掉,像今天走在路上看見的本地人那樣,隻在唇邊留一層髭須。事實上謝朝竣走在路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所見到的所有男人,都不會蓄跟自己這般濃密的長髯。
說幹就幹!謝朝竣很容易就在謝朝雲的妝台裡翻出來一把匕首。
匕首是好匕首,精鋼鍛造,刀柄雕刻盤龍,尾部鑲嵌一枚巨大的碧玺,刀刃是開過的,上頭刻着“奉天”字樣。
謝朝竣不懂“奉天”的意思,當然他也不在乎“奉天”是指的什麼,現在的謝朝竣就隻想剃胡子。
他抓起這把匕首,抽開刀鞘,把那支匕首很随意地在指端轉了個花刀,甩出一道完美的寒光後,便擱上了自己的下颌……
待得謝朝竣再次把臉靠近鏡子。
嗯嗯!
他總算點了點頭,去掉多餘的毛發,看上去果然清爽了不少!
謝朝竣感覺自己又年輕了些,現在的謝朝竣總算脫離了老年人的陣營,勉強可以算個中年人了。
“或許我也能有個三十?”謝朝竣左右看着鏡中的男人,嘴角揚起一個詭谲的笑。
“二月一定會喜歡這張臉的。”謝朝竣自言自語,旋即又突然愣住了。
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呢?謝朝竣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謝朝雲喜歡不喜歡這張臉是次要,謝朝竣要做的隻是承擔起哥哥的責任。
于是謝朝竣丢下手中的匕首,不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膚淺的臉蛋上。
他舉起自己的手,看見一雙骨節粗大的手。十根指頭都很粗,大拇指根部隆起,尚能看見指腹部位殘留的老繭。
尤其謝朝竣的手腕,就很粗!
雖然現在的謝朝竣連提一根闆凳都費勁,但那腕部的肌肉線條分明,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具身體并不是經年嬌養着的酒囊飯袋。隻待“靜置”過久的謝朝竣恢複了體力,這樣一副好身體就一定可以迸發出他驚人的力量!
“所以過去的我一定非常勤懇地替老父親下田種地,打稻谷。”謝朝竣盯着自己的手腕,眼前浮現出來在火辣的驕陽下,自己頭戴草帽,赤裸着精健的上半身,在肥沃的田野裡用面前這雙筋骨虬結的手,揮汗如雨收稻谷的景象。
謝朝竣猛吸溜一口氣,想起自己的父親,他就有點眼窩子澀。
接下來,謝朝竣又看了自己手臂、胸口、腰,和腹部………
不能不承認,他們謝家的子女們都長了一副強健的身體。就像謝朝雲,也有與謝朝竣一無二緻的大長胳膊、大長腿,身姿利落矯健,勁大,是下地幹活的好苗子。
而這,也是謝朝竣認為的,自己與謝朝雲最有兄妹像的一處特點了。
謝朝竣忍不住輕笑,直到那隻肌肉線條分明的手停在了靠近大腿根部的地方……維持住這個姿勢後,謝朝竣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裡反倒是這具身體裡最最重要的部分了!
其實從早上他醒來,自鏡子裡看見自己的那一刻起,謝朝竣就一直非常在意。隻是因為沒有很好的時機,這件事便被擱置了……
“聽說歲數大的老年人基本就沒什麼用了,會萎縮,變得死氣沉沉,那麼現在我已經是老年人了嗎?”
“剛剛看臉似乎并不是……”
謝朝竣竟然有些緊張,他還深吸了一口氣,就像即将踏上戰場的新兵,馬上就要面對自己宿命裡的對決!
“放馬過來吧!”
謝朝竣下定決心,猛地一把拉開裈褲的腰帶——
嗯,似乎還行。
瞧着跟盤穴的龍似的……
“哥哥,久等了!你餓壞了吧!”
門,突然毫無征兆地被人自外打開。
吓得盤穴的龍瞬間變成了趴窩的蟲。
“啊——!”謝朝竣的靈魂悉數出竅,本就不靈活的手一哆嗦,差點提不住褲子,直接現洋相。
好在最後那個緊要關頭,謝朝竣的手指總算争了一把氣。他成功處理好了自己,再一臉道貌岸然地轉過身來。
“你不知道進門需要先敲門嗎?”謝朝竣非常嚴肅地對謝朝雲說話。今天這事不比其他,幹系到謝朝雲的禮儀,更是幹系到了謝朝竣最最重要部分的健康。多這麼來幾次,自己怕是要跑步進入老年人陣營。
“為什麼要敲門?”謝朝雲彎着腰,兀自朝案桌上擺碗。她乜斜一眼謝朝竣,輕描淡寫道:
“哥哥可從來都不叫我敲門的。”
謝朝竣一臉錯愕地看着謝朝雲,“從來?都不?”
“是啊!哥哥從來沒有對二月說過這樣的話,所以在哥哥這裡,是沒有要二月關門、敲門這樣的規矩的。”
“……”謝朝竣徹底無語了。
他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現在隻要一聽見“規矩”這個詞,謝朝竣就怕。他實在太害怕一不小心又發現自己什麼新的怪異癖好。
“好了好了!你不敲便不敲吧!”謝朝竣高舉着雙手,示意自己認輸,煩請謝朝雲終結這段毫無意義的讨論。他走到案桌邊坐下:
“咱們吃飯吧!我的确也餓了,想嘗嘗二月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