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銜青勾結北燕人圍堵慕容竣,但慕容竣依舊不避諱選擇去見沈銜青。
這并非慕容竣盲目自大,抑或偏執,而是慕容竣已然看穿了此時沈銜青的内心狀态——那就是畏懼慕容竣,卻對北燕靠山依舊有所保留。
在利得錢莊會面之前,謝朝雲曾與慕容竣交待過一點沈銜青的情況。沈銜青是中原人,沈家祖輩都是生活在鄂州的本地人。但沈銜青作為一個中原人,不光在店裡擺滿了北燕士兵,還試圖讓這些北燕士兵剿殺了慕容竣和謝朝雲。
所以眼下這個大名鼎鼎的沈銜青究竟是什麼貨色,不用動腦筋,也能猜得出來了。
但是與之前慕容竣接觸過湛英的不同,湛英也是越州本地人。同為北燕的“關聯人士”,那湛英明顯就是北燕人的走狗,慕容骁的專屬鷹犬!而沈家卻不同,衆所周知的,沈家也是給皇帝李焞上貢的主力軍,是替李焞指哪打哪的有力民間資金來源。畢竟是行商坐賈之人,利字為先,故而這沈家看起來還是兩頭吃兩頭賺錢的屬性較多。
盡管沈家才剛遭受過一波打擊,慕容竣依舊認為沈銜青對北燕人有保留。很簡單,便是此番追捕慕容竣的青衣刀客,是沈銜青自己的人。包括上次在利得錢莊會面的時候,與謝朝雲交手的北燕人,也不是慕容竣之前接觸過的那一波。
慕容竣不清楚沈銜青跟北燕國的誰勾搭上了,但北燕人在沈銜青這邊并不能占主導地位,倒是被他瞧出來了。
慕容竣想,過去的沈銜青應該與自己的關系匪淺,不然為何此番沈銜青連叛變,都叛變得如此不幹脆。
正因為沈銜青的不幹脆,給了慕容竣快刀斬亂麻的機會……
沈銜青正在書房裡奮筆疾書的時候,書房門被人“嘭”地一聲自外撞開。緊接着滾進來一個東西,咕噜咕噜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才終于停下來。
沈銜青被這東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人頭——還是被自己派出去的侍衛頭領的頭!
沈銜青毛骨悚然,從椅子上彈起。
不等他喉嚨裡裡那一聲“啊——”沖出喉嚨,頸間旋即硌上來一抹冰冷刺骨的硬物……
“說,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慕容竣的聲音自沈銜青的頭頂傳來,陰測測的像來自地府裡的招魂鈴。
“……”那聲音如此熟悉,沈銜青已經被吓麻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裡想的是往後每一年的今天,還會有沈家的哪一個子孫能給自己上墳?
“誰指使你的?”聲音距離沈銜青更近了些,顯見得招魂鈴的主人有些不耐煩了。
頸間的冰涼感加重,帶給沈銜青一點點麻麻的痛感。沈銜青想,自己的脖子,應該破口了……
“沒,沒人指使我……”或許害怕到極緻就會變得鎮定,抱着必死心的沈銜青莫名就坦蕩了許多,從嘴裡說出來的話也變得平和起來。
“我隻想讓沈家活下去!”沈銜青說,“不是我沈銜青絕情,而是對咱整個沈家來說,活下來的沈家比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的命都重要!”
頸間的痛感隐隐有了增大的趨勢。
沈銜青沒有回頭,事到如今他也真的放下了,他隻輕輕歎了一口氣:“你若不滿我隻考慮沈家而不考慮你,你大可以殺了我以解你的心頭之恨,但請放過其他人,畢竟你也是咱沈家……”
“三郎……”沈銜青的話沒有說完,自門外傳來女人的輕聲呼喚打斷了屋内人的對話。
屋内的兩個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慕容竣擡起頭,看見門外不知什麼時候竟站着一位婦人。
婦人很瘦,雙頰深深凹了進去,盡管形容如枯槁,慕容竣依舊可以從這副枯槁的臉上看出婦人端莊的氣質與周正的眉眼……
婦人站在門口輕飄飄的像一片随時可能被風吹走的落葉。她的衣着素雅,頭上沒有任何發飾,隻用一條白紗在頭頂挽了一個髻。與這白色發帶相呼應的,是婦人于身上素袍的臂彎上也綁着一條白紗。
慕容竣旋即明白過來,眼前這戶人家裡死了人,婦人穿的這是麻衣。
“三郎……是你嗎三郎?”不等慕容竣決定好應該放下沈銜青先解決掉婦人,還是一邊抽支镖解決掉婦人一邊用刀給沈銜青立規矩?婦人已經邁步朝屋裡走來。她的行動遲緩,手裡拄一根拐,腳步輕且緩,沒有一絲聲音,許是過于虛弱,婦人行動間就連地上一片樹葉都帶不走,怪不得屋裡兩個人都不曾察覺婦人的到來。
很快,慕容竣便發現了婦人的異樣,每走一步婦人都要用手裡的拐四下裡輕輕點點,才慢悠悠挪動幾寸——原來婦人的眼睛瞎了。
婦人看不見人也看不見路,慕容竣立在原地冷眼瞧着婦人腳底的黑色素布鞋趟過地上的大小血坑,擦着那張猙獰的面皮朝自己和沈銜青的方向走過來……
“叫她出去。”慕容竣不認識眼前這名婦人。既然是瞎子,啥也沒看見,他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低下頭,這般對沈銜青耳語。
沈銜青點頭,示意慕容竣自己會照做。
“姐,你怎麼來了?”沈銜青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這樣對婦人說,“茗兒她人呢?大半夜的怎能讓你一個人在院子裡瞎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