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感慨不愧是太極宮的宮女,雖然看着單純,實則心裡清楚得很。
在日複一日的卧床中,即便紫蕊不明說,葳蕤也漸漸清晰,自己應當是被皇上給忘記了,連同她住的這個小院子,仿佛消失在了太極宮,除了送膳的小太監外,葳蕤從來沒見過其他宮人。
但葳蕤明白,自己不能被忘記,她在太極宮唯一的依仗便是由皇上帶回來的,她既無名分,又無口谕,這般無聲無息待在太極宮,早晚有一天會被趕走,而梅麗儀還在宮外虎視眈眈。
終于在半個多月後,葳蕤傷已好了七七八八,下床走路已經不成問題,她開門見山,又重複了多日的話題:“我既已經大好,若再不去向皇上請安,豈不是失禮?”
紫蕊歎氣:“若是皇上傳旨,我自當帶你去面見,隻是皇上無旨,從前又從無此等例外,我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若是皇上一輩子想不起她,難不成她就一輩子見不到皇上嗎?
那怎麼能成!
葳蕤眉宇之間染上憂郁:“我本是一階低微宮女,若是沒有差事,那連俸祿都領不了,叫我怎麼活得下去…紫蕊,你可知太極宮誰是管事,可否為我引薦一番,我梅麗儀雖不喜我,卻總說我泡茶的手藝是一等一的好。”
何止泡茶,葳蕤與花朝是罪臣之女充入教坊,花朝還好,年紀尚小,葳蕤那時候已經知事,顔色初露,嬷嬷花了大心思請人教導她琴棋書畫等附庸風雅之流,除此之外,光有貌在教坊可活不下去,還得有本領哄人才行,葳蕤不說頭名,也是前三。
被美人如此期盼着,紫蕊當場就紅了臉,皇上那裡她做不了主,但找鄭總管還不容易嗎,這活本就是鄭總管給他的,于是紫蕊應下了:“沒有俸祿确實是大問題,你等着,明日我去給你問來。”
第二日,紫蕊果然找來了鄭重陽,鄭重陽本來還不以為意,直到葳蕤用一壺陳年舊茶說服了他,頓時讓他高看了兩眼:“你這手藝,給你其他事反倒是耽誤了,正好禦茶房還缺個奉茶宮女,明日你就去當值吧。”
葳蕤自是喜不勝收:“謝公公。”
鄭重陽心想,謝我?你還是多謝皇上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葳蕤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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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缺奉茶宮女,不過是個借口罷了,禦茶房不算大,卻有八品首領太監一名,八品奉茶女官一名,以及普通太監宮女十來名,葳蕤入了禦茶房,沒激起一點波瀾,她被分到女官名下,女官隻看了她一眼,便讓她做些打掃禦茶房的雜事,連杯子都被沒讓她碰。
忙碌了一個上午,待太監和女官走後,禦茶房裡竊竊私語漸大,有人意有所指:“你說我們在禦茶房當值這麼多年,都見過幾個被侍衛們拖下去的宮女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怎麼還有人異想天開呀,哎呀說不準過不了幾日我們又得見一次熱鬧了。”
有人指指點點:“就是她,不知道使了什麼狐媚子術,竟讓這種花瓶入了我們禦茶房,真是烏煙瘴氣。”
葳蕤擦桌子的手一頓,将帕子一扔,路過成群結伴的三兩宮女,冷淡道:“煩請讓讓,擋路了。”
“哎你!怎麼敢對我們這麼不客氣!”
眼看戰火一觸即發,紫蕊蹦跳着進門,眼珠子一轉:“葳蕤,怎麼還不走呀,說好了一起用午膳呢你忘了嗎?”
葳蕤抵着宮女肩膀出門,這回她們卻都不敢嚷嚷了,概因紫蕊是貼身伺候皇上的宮女,可比她們禦茶房的宮女有面子多了。
“神氣什麼呀,不就長得好看,以前又不是沒有過,還不是走了,咱們皇上可瞧不上這等狐媚子!”
“就是就是。”
……
紫蕊領着葳蕤來了宮人的膳房,想起剛剛那些閑言碎語,提議:“要不往後你同我一塊吃吧。”
葳蕤柔柔一笑:“無礙,你的心意我知道,隻是總要适應的,幾句話罷了,我不聽就是了。”
看着眼前很是柔弱的美人,紫蕊即憐惜又納悶,禦茶房那幾個怎麼忍心這麼對她,這麼好的女子,她喜歡還來不及呢,“若是遇到事,一定要來找我,别自己忍着,氣壞了身子。”
葳蕤粲然一笑:“紫蕊,多謝你,你真好。”
紫蕊又不好意思了,連忙給她端盤送飯。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葳蕤若有所思,她對剛才那些閑言碎語其實沒有任何感覺,正如她所說的,幾句話罷了,隻是若不擺出态度,那些丫頭定會變本加厲,她要好好想想,該怎麼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