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停止喃喃:“常侍郎有心了,朕重重有賞。”
常貴嫔捂嘴輕笑:“那嫔妾就替父親在此謝過皇上。”
這枸醬酒一出,後妃頓時都黯然了,隻能一個兩個不甘地看着常貴嫔歡聲笑語。
見狩元帝閉目養神,常貴嫔眼中露出幾分欣喜:“皇上,時辰差不多了,嫔妾扶您下去歇息吧。”
就在她快要碰到胳膊時,狩元帝手一舉,揮落了她的胳膊:“鄭重陽,扶朕回宮。”
鄭重陽上前攙扶,常貴嫔一懵,咬牙想再留:“皇上您喝了這麼多酒,就在嫔妾這兒歇下吧,如今春寒料峭的,風一吹就容易頭疼腦熱。”
“鄭重陽。”
狩元帝連眼都沒睜開,這麼一叫,鄭重陽立馬将一邊交給小太監,自己擠開常貴嫔:“貴嫔娘娘您放心,龍攆就在門外候着呢,奴才們仔細伺候着,絕不會叫皇上吹到半點風,貴嫔娘娘咱家先告退了。”
眼看着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常貴嫔險些就繃不住和婉的表情,德妃站起身來:“既然皇上走了,那本宮也先回去了,常妹妹,你早些休息。”
“嫔妾恭送德妃娘娘。”
德妃走後,後妃們神色各異地接連告退,常貴嫔看着瞬間空了的宴會,再也忍不住,一把掀翻了邊桌,酒杯瞬間叮鈴哐啷碎了滿地:“本宮花了多少心思才尋到這枸醬酒,太極宮究竟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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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陽傳消息來說皇上飲了酒,讓葳蕤提前備些解酒茶,葳蕤便打着哈欠在茶房守了個把時辰,聽到動靜後趕緊捧着茶出去,盼着能早些回去歇息。
隻奇怪的是,待葳蕤進了内舍,原本應該伺候皇上的宮女太監竟都不在身邊,待葳蕤聞到狩元帝身上的酒味,猜想或許是給皇上準備沐浴去了。
狩元帝歪在椅子上,葳蕤叫了兩聲都沒反應,她隻能擰了帕子,細細替皇上擦拭,希望帕子能帶去些皇上的酒意:“皇上,快醒醒喝醒酒茶,喝了再睡吧。”
她又叫了兩聲,狩元帝這才睜開眼睛,沉吟一聲,就這麼躺着看向她。
葳蕤好生吓了一跳,後來發覺狩元帝臉色微紅,眼神迷離,似乎是還沒清醒,暗想皇上即便是醉酒也氣勢磅礴,一邊扶起人沉重的身體,一邊喂醒酒茶,她聲如泉溪:“皇上快把醒酒湯喝了,喝了就不難受了。”
見狩元帝遲遲不肯入嘴,葳蕤哄他:“奴婢做的這醒酒茶用普洱做底,葛花枳椇為輔,除解酒外還有排毒護肝之效,奴婢知道皇上不愛喝解酒湯,還加了小青柑等果子調味,味清甜,同解酒湯味道截然不同,皇上先試一口可好。”
葳蕤取來湯匙,狩元帝這才張嘴,茶湯入喉,果真同往日的解酒湯全然不一,他稍稍坐起:“繼續喂朕。”
葳蕤手一頓,看着這一大碗茶湯,再看小小的湯匙,心中甚是無語。
這人喝了點馬尿真以為自己是三歲小孩呢,喝個茶還要人喂,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隻是她連笑都裝不出來了,一邊舀湯一邊喂:“是,皇上慢些喝。”
狩元帝把她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那些古怪感終于破土而出。
他一直覺得這宮女有說不出的怪異之處,她有時候同這宮裡的人一模一樣,對他畏懼,害怕,恭敬,可有時候卻十分荒唐,眼中深埋着的,是不在意,不屑于,毫無尊卑可言,實在罪不可恕,她隻是一個如此卑賤的宮人,究竟是誰給她的膽子?
“皇上,”葳蕤終于伺候完一碗茶湯,松了一口氣,“茶湯已盡,奴婢先下去了。”
狩元帝忽地直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朕封你做答應如何?”他以為自己說不定能看到一絲喜悅,可再如何尋找,喜悅都毫無蹤迹。
葳蕤隻是驚訝,她下意識想要掙脫:“皇上您醉了。”
狩元帝沉着臉,捏緊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懷裡帶:“朕沒醉,你屢次三番往朕面前湊,不就是想着一步登天嗎,怎麼,朕給你這個機會,你還要放手?”
“皇上!”葳蕤被堅實的臂膀徹底環緊,溫熱的氣息在耳後環繞,眼看着就要逼近,葳蕤一把推開他,重重跪在地上,“皇上您真的醉了,皇上救了奴婢的命,奴婢自然對皇上心生感激,想要一表忠心,但絕無狐惑媚上,攀龍附鳳之意!”
狩元帝此生還真是開天辟地第一次被女人推開,他胸膛上下起伏了一回,捏緊了拳頭:“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貴人。”
葳蕤擡起頭,這時候有了喜悅,但那隻是一張畫皮,為迷惑狩元帝而生:“皇上,奴婢何德何能能得如此殊榮,隻是奴婢當真沒有此等妄想,奴婢隻願在皇上左右,為皇上端茶倒水。”
狩元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他忽的笑出聲,連說三聲:“好,好,好。”
葳蕤斂下睫羽,一個八品末等貴人,放到後宮,人人都能欺上一腳,她還談什麼報複,談什麼翻身。
“滾。”
葳蕤遲疑:“皇上……”
“滾!都給朕滾!!!”
裡面似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鄭重陽還沒沖進去,就被一腳踢了出來,他滿臉愁色看着葳蕤:“我的祖宗哎,你們這是鬧什麼呢!”
葳蕤利落一福身:“勞煩鄭總管,我先回去歇息了。”
鄭重陽仰天長嘯:“我就是收拾爛攤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