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穆青尚未清醒,就有丫鬟婆子進來喚他起床。
“大少爺,今日是給老夫人請安的日子,您快起床梳洗罷,不然老夫人愈發不待見您了。”
穆青一下就聽出來了,這是昨晚跟章嬷嬷說要去回禀夫人話的人,其他人都叫她夏荷姐姐。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夏荷:“是老夫人親口跟你說她不待見我的?”
夏荷眼底的嘲笑毫不掩飾:“阖府皆知的事兒,何須老夫人親口明言?”
穆青等的就是這話!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中,穆青一個鯉魚打挺,幹脆利落的起身梳洗,甚至都沒喚下人幫忙,就換好衣衫,束好發絲徑直出了門。
誠如穆青所料,剛出他住的院子沒幾步,穆志遠夫婦已經過來了。
瞧見穆青站在路上,柳氏疾步上前:“青哥兒怎麼等在這兒?”
“大伯母,我屋裡的夏荷說今日是去給祖母請安的日子,本來我想着去給祖母請安時一并向祖母請罪的,可夏荷說祖母不待見我,我不知這安我是不是該去請……”
穆青話音甫落,柳氏柳眉倒豎,拉着穆青就往前走。
“我和你大伯帶你過去,替你跟你祖母解釋清楚,總該讓你祖母知曉,這府上連丫鬟都知曉你們祖孫間的關系!”
知曉柳氏是真的心疼自己,穆青才敢将夏荷說的話如實告訴他,若換個人,這法子就不管用了。
機會就在跟前,穆青自然要好好抓住。
“大伯母,祖母不待見我,若您帶着我去,連累了您該如何是好?”
“我和你大伯母素來不在你祖母跟前,這個你不必擔心,你父親一向不管後院,你受了委屈自然該讓人知曉。”
穆志遠這會子也惱了,當初他是親眼見證了穆向遠和阮氏發誓的,瞧清楚穆青的處境後,心疼的同時他也不由埋怨上不管事的穆向遠,連帶着也惱偏心眼的穆老夫人。
“青哥兒,咱們不是不吃虧的人,可這虧卻要吃在明面兒上,要不然旁人隻會當你軟弱可欺。”
穆青昨晚睡前就想好了如何為原主讨公道,跟着柳氏和穆志遠到壽春堂的時候,一見到穆老夫人,雙眼一紅便垂下了腦袋。
不待穆老夫人出聲,柳氏便搶先一步開了口。
“母親,您可要為青哥兒做主!”
正是府裡人過來請安的時辰,柳氏一開口,屋裡便安靜了。
穆老夫人耷拉着眼皮倚在紫竹藤椅上納涼,陡然聽到大兒媳婦的話,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十幾年了,可算有人眼裡有她這個老夫人了,但她早已不是穆家村的秀才娘子,如今她也學會了京中老夫人們拿喬的腔調做派。
“都是一家子人,什麼做主不做主的?你且細細說來,待我仔細分辨一二,才好開口。”
穆老夫人話一說完,柳氏便滿臉慈愛的看向穆青,眉眼間滿是鼓勵。
“青哥兒,将你今早聽到的如實跟你祖母說,老夫人是你親祖母,總不會委屈你的。”
穆青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穆老夫人,三伏天裡,這位老夫人穿一身醬色蓮紋錦緞華服,滿頭銀發用一對攥珠赤金簪子挽起,額頭上一條鑲紅寶石的抹額更顯富貴。
在穆老夫人耐心耗盡前,穆青終于開口:“祖母,今日一早本來要給您請安的,可我院子裡的夏荷說您不待見我……”
穆青說完,飛快低下頭去,做足了一個不受待見的孫子該有的模樣。
“母親,青哥兒是您第一個孫子,是咱們穆家的嫡長孫,您喜不喜歡他都由不得丫鬟說嘴,府裡的下人敢這般作賤青哥兒,那是踩在您和二弟的臉上啊!”
穆志遠也跟着點頭:“母親,當初青哥兒出生時,宏遠大師說過他的生辰八字旺二弟,府裡的丫鬟這般不知輕重,您定要替青哥兒做主才是。”
穆老夫人默了一瞬,再度将目光落在穆青身上。
她對這個孫子的感情很複雜。
說喜歡吧,這個孫子不如澤哥兒和湘姐兒會讨她歡心,甚至笨嘴拙舌的。
說不喜歡吧,畢竟是她第一個孫子,又是讓穆家改變境遇的鄒芸娘和二兒子的孩子。
隻是這個孩子的存在,總在提醒她,他們穆家為了榮華富貴,多麼的不擇手段。
見穆老夫人不說話,穆青雙眼通紅的又看了穆老夫人一眼,飛快低下頭去。
“老夫人若是真的不喜歡我,那我以後不來壽春堂了……”
穆青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在虛僞的人面前,手段高不高明不要緊,管用就行。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話音尚未落地,穆老夫人就疾言厲色的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