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很多人聲、馬聲的地方,還有幾個侍衛和她在一起。”
“……我去幫你找媽媽,不過你先藏起來,别讓剛剛那個人再回來抓你。”
“好。”
他把我帶到一處散發着淡淡幹草味兒的房子裡。
“這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是沒人用的谷倉,現在這裡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聲音裡透着些許驕傲。
然後他又說:“那,我出去了。你千萬别離開這裡,你又看不見,肯定會被那些人抓了去。”
他不知什麼時候覺察了我是個盲女。
我點點頭,乖巧地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抱着自己的膝蓋。
我聽見他走出去帶上門的聲音。屋内重新回歸寂靜。
他許久沒有回來,我困得幾乎要睡過去。
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我從地上摸了幾根草稈,開始編兔子。
這還是很小的時候母後教我的。她把小小的我抱在她懷裡,溫柔地捉着我的手,讓我感受草葉的紋理和觸感,然後摸索着一點點編成兔子的模樣。
對普通人來說,也許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消遣,但對生來目盲的我來說,草編兔子卻成了我感知自己和世界聯系的唯一方式。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是編得一塌糊塗,但因為目盲帶來的專注,沒過多久就編得有模有樣了。
慢慢地,這成為我排遣不安和寂寞的一種方式,也是為數不多的我能獨立完成的事情。
兔子編好了,男孩卻遲遲沒有回來。漸涼的風從門縫窗角灌進谷倉,似乎天已經黑了。
我開始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真的去幫我找媽媽了?是不是去叫了别的人來抓我?他之前說的那個老闆……又是什麼人?
我猶豫着,或許我應該出去看看情況。
我摸到門邊,正準備開門,卻先聽到外面傳來輕輕的扣門聲。
“是我。”男孩的聲音響起,但似乎有氣無力。
我感覺可能發生了些事,連忙打開門,他本來是倚着門站着的,一下沒站穩,整個人傾身壓了過來。我扶住他,手卻摸到他身上有大片大片黏糊糊的東西。
“你……你怎麼了?”我扶他在牆邊坐下,心裡像有隻兔子在蹦似地七上八下。
“沒事……經常這樣……習慣就好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我這才聞到他身上有濃重的血腥氣味。
“你流血了?”
“不是我的……可能也有一點我的……”
“你去哪裡了?”
“……本來想去找找你說的地方,結果又撞上了那些人……”
“哪些人?是今天路上那個男人嗎?還是你說的老闆?”
“都有……”他的聲音顯得很痛苦。
“你很難受嗎?”我用額頭貼了他的額頭,都被血糊上了,感覺不出溫度。
“我去找醫生。”我說着就要開門出去。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很吃驚,他都這樣了,還能有力氣牽制我的行動。
“别出去……你又看不見,一會兒又被人抓走了……”
“那你怎麼辦?”
“沒事……我就這樣待一會兒就好了。”
我靠着牆根,在他身邊坐下,眼睛“凝望”着他的方向。
他笑了一下,用手輕輕把我的臉扳了個角度。
“這邊。”
他有一小會兒沒說話,我想他可能是在看着我。
這時,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似地說道:“草兔子……是你編的?”
“嗯,是我編的。”我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把那隻草編兔子拿過來,放在他手裡。
“真可愛……能給我也編一個嗎?”
“這個送你。”我毫不猶豫地說。
“謝謝。”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沒聲音了。
“喂。”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冰涼得像寒夜中的石塊。
我立刻緊張起來,抓着他的衣服輕輕搖晃:“喂,你還好嗎?别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說着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從走失到現在,這竟然是我第一次哭。
“不會死……”我聽見他氣若遊絲的聲音,“……還要幫你找媽媽呢……”
“你的手好涼……你冷嗎?”我摸上他的臉頰和額頭,徹骨的寒冷正在侵襲他,生命像要從他體内一點點流失。
“……有點。”
“那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我緊緊抱住他,用我的臉貼着他的臉,想讓他暖和起來。
聽着他微弱的呼吸,我的心像被人緊緊攥住般不安,好怕他就這樣在我眼前死去。
“你不會死……不會死的……”我在他耳邊不停重複這句話,又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那夜寒霜侵懷,空氣中卻始終萦繞着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我像這樣抱着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自己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