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能給一個嗎?”
面對種種期待,簡歡總是一邊受寵若驚,唏噓着感受這沾來的光,一邊譴責自己虛榮,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提問中從忐忑艱難到平靜麻木地說出自己壓根和林颢沒交集的事實,甚至學會搶答。
“是的,我和林颢一個高中。”
“一個年級。”
“不熟。”
“不知道。”
“□□沒有,要不到。”
好像,相關的記憶就是這麼多。
現在和自己說喜歡林颢的這位朋友,不久前義正言辭地譴責那些喜歡林颢的女生過于膚淺,認為林颢除了張臉沒什麼值得喜歡。
女人總是在變。
簡歡遲疑了:“……啊。”
朋友笑了一笑,笑意裡有些驕傲和矜持:“一直有很多人喜歡林颢,我也知道,不過,我和那些人不一樣,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所以喜歡他。”
簡歡:“啊,那是因為……?”
朋友的臉忽而有些紅。
“我和林颢,一個社團的,你知道吧。”
“前天退社團聚會,基本社員都來了,林颢很少來社團,聚會的時候也來了,然後就,玩了個遊戲。”
“我們玩老鷹抓小雞嘛,也不知道怎麼的,我也沒想過要刻意和他分到一隊,但就分到一起了。他護我的時候,我被撞到了,别人撞到我之後什麼都沒說,他特意停下來,回頭問我怎麼樣,問我‘還好嗎’。”
朋友強調“特意”兩字,盯着簡歡的眼睛以增強說服力。
确實是标準的小說情節。
簡歡又想,這一句關心是正常的交往禮節,因此而一見鐘情,當真沒有因為那張臉的加成?
簡歡在這種懷疑中微笑着點頭。
得到肯定,朋友才繼續道:“大家還起哄,但我沒覺得怎麼樣,也沒有說什麼,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哎呀,反正後來我一直就注意他,就看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個手表。”
“社團裡的同學有說,那是另一個女生——他玩的好的朋友,也不是女朋友吧,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經常用這個牌子。我回去搜了那個牌子,隻是好奇,沒其他意思——最便宜的都好幾千塊。”
簡歡收起不合時宜的微笑:“啊……”
“你肯定不理解,”朋友深沉又悲傷的語氣令簡歡有些出戲,但她還是聽着她的朋友說,“一隻那樣的手表,我長這麼大,成年禮都沒有得到過那麼貴重的禮物。”
“可那是他随随便便戴的東西。”
簡歡看到她的朋友仰起頭,聲音有些變了調:“我就,一直覺得我什麼都值得,但那時候,我覺得我不值那一塊表,然後我的暗戀就結束了——很可笑吧。”
簡歡沉默着。
她想說,沒什麼可笑的,也沒什麼好傷感的,其實你一直值得,不多,不少,沒變過。
不過,少女的心事是不該被評價的。
“你也喜歡林颢吧?”
朋友忽然開始問簡歡,也許是說出自己的秘密讓她有些不安。
“啊?”
簡歡因為這個問題過于荒唐而顯出的慌亂被朋友敏銳捕捉,當成了确鑿的證據。
“幹嘛啊,吓到啦?喜歡他很正常啊,他很帥啊,見過他的都對他有點意思吧,人還溫柔,成績好,單身,不像其他那幾個長得好看點就亂撩女生,所以沒事,很正常啦。”
“那也不……”
面對簡歡的否定,朋友卻明察秋毫般地了然一笑。
“沒關系啦,雖然我們都沒希望,但是分享一下就感覺舒服多了,對吧?大不了一起喜歡嘛,再說,喜歡林颢又不丢臉,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她拍拍簡歡的肩膀以示寬慰。
簡歡哭笑不得。
将傾聽秘密的對象置于和自己同樣的情境,以此獲得安全感,女生分享此一類秘密時,同為暗戀者才安全,這心理簡歡明白。
所以簡歡最後隻好笑了笑。
朋友又啰啰嗦嗦說了許多,但簡歡記不得了,腦子裡一會是林颢那鋒利漂亮的下颌,一會是朋友張張合合的嘴唇,林颢的臉又忽而變成了邊伯賢的臉,而朋友變成了自己,變幻太快,簡歡頭疼,太陽穴一突一突。
朋友說要去告白,她攔了嗎,好像攔了。
但朋友還是去了,失敗了。
還有什麼來着?
那位朋友告白失敗後影響成績了嗎,好像是,她考去了哪裡來着?
林颢是好看的、出名的、優秀的,就像是現在的邊伯賢一樣,如果得到,能給予少女心和虛榮心極大的滿足。
但。
她沒喜歡過林颢。
簡歡靠在蓬松的枕頭上,将滑落的被子慢慢拉至腰間,松了手,緩緩擡眼瞥向窗外,她沒什麼表情,因為做不了大表情,牽扯肌肉會痛。
臉,仍然疼,很癢。
醫生說,也許會留疤,也許不會。
房間裡很暗,光影界限分明,簡歡在那暗處,隻有一雙黑色的眼閃爍着紅光。
她在望着光。
光煮成了酒紅色,是濃稠的液體,泛着飽滿的光澤,大理石陽台盛不下了,光便緩緩地溢了出來,滴在了地闆上。
殘陽如血。
在難耐的癢意和疼痛中,她忽而自言自語。
“你看,耀眼的人,是會灼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