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晏惟迅速地轉移話題:“邊伯賢今天有事,接不了你。”
“嗯,好。”
“今天晚上金茗要辦一個派對,想讓你參加,慶祝你出院,”晏惟摸出手機急不可耐地催促司機趕緊滾來,又很有誘導性地說,“你愛來不來,不來沒人逼你。”
金茗那個瘋女人,難道還不願意放過簡歡嗎?晏惟心急火燎,她拼命地把簡歡往圈子外面推,但奈何圈子裡頭養的羊都得了羊癫瘋,一隻比一隻瘋,非得咬着簡歡一隻兔子的皮不肯松嘴。
而她晏惟又怕極了這群瘋羊,因為她晏惟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金茗要她做的事,她必須得做,但她由衷希望簡歡跳出去。
“我會來。”
晏惟腦門突地青筋暴起,她很不可思議、很兇殘地瞪了簡歡一眼,低喝:“你要去?!”
兔子竟然是隻瘋兔子,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我要感謝金茗學姐為我安排這家醫院,”簡歡聳起肩,眯着眼睛,很無奈很慫包地笑起來,那笑裡似乎有讨好的意味在,“沒辦法啦。”
晏惟冷哼:“撒謊,不想去就不去,什麼叫沒辦法。”
被毫不留情地拆台,簡歡卻還是笑得一點脾氣也沒有。同時,她的反應也一點破綻也沒有,沒有給晏惟留下勸服她的機會。
于是晏惟氣鼓鼓地又說了一句:“随便你。”
說出這種話的人看似赢了氣勢,實則做出了讓步,輸得一敗塗地。
簡歡對晏惟的語言系統有獨到的理解,敏銳地抓住了這藏在兇狠語氣後的無奈,于是她很給面子地說:“謝謝你啊。”
“謝個屁,”晏惟暴躁地說,“我一點都不想在派對上見你。”
簡歡點頭:“抱歉。”
車在此時來了。
晏惟的表情和語言都透露出了她對簡歡的抗拒和厭煩,然而她的行動卻又小心翼翼。她拉過了簡歡的書包,上去拉開車門,用手護在車頂,兇巴巴地對簡歡說:“還不上去?!”
簡歡怔了一怔,緩慢遲鈍地爬進了車座,又過了一會,神經沖動終于走完反射弧,她很輕地、“噗”地笑出了聲。
“你笑屁啊。”晏惟驚詫地問。
“我覺得能出院很好,”簡歡慢慢地擡起眼皮,用平凡、普遍的嗓音說着,“我的生活又正常了,這很讓我開心。”
她說話一字一頓,慢吞吞的,讓人想認真聽完,但聽完了之後,又覺得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晏惟很不客氣地翻她白眼:“無聊。”
過了一會,晏惟又把藍牙耳機遞給簡歡:“要聽嗎?”
對上簡歡茫然的眼神,她刻意地強調:“邊伯賢要我給你放歌聽,不是我自己想這麼做,别誤會。”
簡歡向來不拒絕他人的好意,所以她接過了耳機,說了謝謝。
晏惟松了口氣,在之後長久的時間她們可以不用講任何話題,隻要聽歌就好了。
她又忽地想道,邊伯賢為什麼在意簡歡?簡歡和陳嬌嬌毫無相似之處。不是所有普通都類似,陳嬌嬌的普通在于她家境貧寒,簡歡的普通在于她泯然衆人。
除了扒開平庸皮囊後會流出灰色水泥般的死闆情緒,她比那些鮮活靓麗的美人兒差了太多。
這個問題被許多人反反複複地思考,沒有人得出答案。
簡歡自己也沒有答案,被瘋狗盯上是因為什麼?如果有人知道,請一定不要告訴她。因為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經被盯上了。引起注意的必然不是她能随意抛棄的事物,大約隻有死亡的黑色能掩蓋她的人生本質。
争奪邊伯賢的戰争由某些女性打響,某些女性結束,其中必然會有自己的參與。簡歡想到這,幾乎是漠然地、厭煩地歎了口氣。
車窗貼了薄膜,一層簡單的遮蔽物能讓全世界灰蒙蒙的。
今日陽光并不晴朗,在這樣的日子出院,并不會讓人松一口氣或者覺得人生煥然一新。陰霾的天空讓人感到真實,畢竟大病初愈與陽光明媚兩次都很容易給人開啟嶄新人生的錯覺,但陰天不會。
簡歡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但她最适應這樣的天氣。
出院并不代表一切的結束,耀眼的人會灼傷人,同時,那烙印會永久地刻在受害者的皮膚上,如同一道美麗的疤痕。
簡歡知道,今晚的派對,她不可能逃掉。
“127800元。”
“這是你住院時期的費用,賬單我讓人核對好了,都在這,”擁有精緻卷發的美麗學姐倚靠在病人的床頭,居高臨下地對病人低語,“如果你配合我,這些賬單就不會發到你媽媽手裡,好嗎?”
病人沉默片刻,無害地微笑道:“好,學姐。”
說起來,媽媽給自己取名時,本以祝福自己的孩子未來的生活中充滿簡單的小歡喜為意,但歡一字裡帶了個欠,欠,不算好詞。
就跟欠邊學長似的,她散漫地想,自己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卻還是被邊學長強買強賣了,于是,法庭說,你得把自己的一段人生賠上。
牽扯上就逃不開的麻煩,在簡歡的人生裡,唯有邊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