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一口流利中文,金發藍眼的女人微笑着,她的言語流暢輕柔,雖然她的口音受母語的影響有稍許生硬,但她是徐父能請到的最好的雙語家庭教師。
受過皇家女子學院的教育,與公主、王女等貴女一同學習,并在世界TOP3大學深造教育學、英語文學,成功取得雙博士學位,同時,擁有高級口譯證書、潛水證、駕照以及藝術類證書,這樣的人才很難願意受雇于普通商人家庭。
但在東方國度,有種萬能的東西叫關系。
“太客氣了,茱莉亞,”徐父大笑,“我們國家有一句話叫開門見山,你就直接說吧,徐謙謙和徐滿滿,誰更好。”
“徐先生,他們各有所長,都十分出色,”茱莉亞微笑,“為您感到高興。”
徐父卻不滿意這個答案,搖頭:“你個西方人怎麼學着我們打太極了,這可不好。你不覺得,徐謙謙更像我嗎?”
茱莉亞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笑意:“滿滿不像您嗎?”
“徐滿滿……”這位精明的父親沉吟了一會,說,“長得太像他媽,不硬氣,也不夠聰明。”
茱莉亞至始至終沒有置評。
“要上課了是吧,你去吧。”
聽一位丈夫貶低自己的妻子并不讓人愉快,她如釋重負地合上門,轉身,松了松領帶,剛想邁出的步子頓住了。
“滿滿?”
一個小孩靠在牆邊,一雙圓潤清澈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這是個很漂亮很清秀的小孩,在男女第二性征沒發育成熟之前,小孩呈現出雌雄莫辨的特質,但這樣漂亮的小孩,在刻闆印象中,長大後應該是個柔弱、纖細的——女孩。
“茱莉亞,”他的聲音清脆而尖細,“爸爸是不是問你,我和哥哥誰更好?”
問兩個孩子哪個better,是将孩子商業化、物質化的潛在表現。茱莉亞改變不了雇主已經腐朽了四十年的思維,但她不會讓這樣的糟粕影響到孩子。
“他問了你們的表現,”茱莉亞蹲下,笑着回答,“我也如實說了,你們做的都很好,不相上下。”
小孩卻垂下眼,用英文說:“很遺憾,你應該回答哥哥更好。”
八歲的孩子應該生氣、嫉妒、喜悅、難過,他們懂得單一的情緒,而遺憾是更複雜的情緒,孩子很難全然理解它。
茱莉亞輕聲道:“為什麼?”
“因為,”小孩說,“爸爸需要哥哥比我優秀。”
“我也希望哥哥比我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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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二少爺是不錯的頭銜,剝奪他權力,贈與他自由。
徐滿滿沒有野心,沒有欲望,他熱愛散文、詩歌,也喜愛拳擊和擊劍,他不必和大哥似的,想學什麼、愛學什麼都得遵照父親的期望。
人有自我、超我、本我。
在徐滿滿看來,大哥不僅沒有自我,還被父親定制的超我逼得已經全然不像個人了。自己作為次子,沒有備受期待,表現得中庸即可,如此,活得自然快活。
有舍必有得,徐滿滿從七歲就明白這個道理。
父親的期待并不是什麼好東西,說點大逆不道的話,父親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或者說這個壞東西并不算是個父親。
總而言之,為得到父母的注意力而參加競賽獲取獎狀的事情,徐滿滿不會做。
當他看到哥哥拿着競賽一等獎興高采烈地去找父親,卻被父親一句“作為我的兒子,這是你應該的”輕飄飄踩在腳底。
徐滿滿便想,獎狀上寫的是哥哥的名字,又不是父親的名字,表彰的是徐謙謙,又不是父親。
什麼叫應該?
自此,徐滿滿的獎狀都是為了自己。
徐滿滿的獎狀是為了表彰他自己。
徐滿滿曾和金茗在一起,也是為了他自己,遠在知道這姓金的大小姐原來是自己大哥未來的聯姻對象之前,也遠在知道她給他戴了“綠帽子”,以後也會給自己大哥戴“綠帽子”之前。
徐滿滿給簡歡出頭也是為了他自己,簡歡是他部門的人,是他的财産,他護短。
他厭屋及烏。
他陰陽怪氣。
他我行我素。
最招人仇恨的一點,便是他不屑于掩藏以上的任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