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歡發現這幾天出現了怪事。

先是莫名地門響了，開門卻沒見人，隻有一個放在寝室門口的零食禮包，塑料袋系口串着一張“為女孩加油！”的粉色卡片。

再是簡歡如平日在食堂套飯窗口排隊，輪到她了，她伸手在機器上刷飯卡，“滴”一聲，她的手覆蓋在了另一隻纖細的手上——她回頭，對上一個陌生而友好的笑臉。陌生女孩沒說其他的，收回自己的飯卡，有些羞赧地說了句“我請你的”。

“啊？”簡歡僵在原地。

“诶，同學，你的飯。”

什麼？被催促了，簡歡下意識接過阿姨遞來的飯盤，讓開一步。什麼？

陌生女孩又刷卡要了一份套飯，端起飯盤，雀躍又羞澀地沖她揮手，向遠處笑成一團的女孩子們跑去，她們都在悄悄看她，但跟她對視時又不好意思地避開目光。

簡歡茫然地站在原地。

什麼？

她緩了一會，後知後覺。剛剛應該替那個女生刷卡的，這樣就不欠人家了。等等，女生長什麼樣來着？飯卡上有名字，她匆匆撇了一眼，是不是姓陳？旅遊什麼專業？旅遊管理還是旅遊英語？幾級的？

13塊錢的魚香肉絲套飯罷了，簡歡卻前所未有地頭疼起來。她甚至忘了說謝謝。

等她離開食堂，APP彈出數條消息，提醒她有數個未知快遞已經到學校站點，請在三日内以收件碼簽收快遞。

“我去，你是有多少快遞啊，不會喊我幫忙？”

晏惟來開門時，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快遞塔，側過去看，才看到被淹沒了頭頂的簡歡。她連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頂端，從中間搬去了一半，讓簡歡露出臉來。

“瞧你流的汗，”她把快遞放在地上，抽了張紙巾給簡歡擦了鼻尖，“你臉上給快遞盒蹭得都是灰。髒死了。”

“謝謝啊，”簡歡喘了口氣，把剩下的快遞也堆在地上，眯眼讓晏惟幫她擦臉，“不知道誰寄過來的，我打算拆開看看是什麼再退回去。”

“不知道誰寄的？”晏惟卻警惕起來，一雙上揚的眼睛霎時冷下來了，“那你收什麼收，你現在是邊伯賢女朋友了，信息在論壇上洩露光了，誰知道有沒有腦殘的給你寄一些——”

她把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沒說下去。

簡歡卻在順着她的話，在腦子裡輪流換過了幾個畫面——“炸彈”，“硫酸”，“恐吓信”，“鬼畜娃娃”，“刀片”。

這麼一想還并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簡歡低頭微微笑了起來：“不安全的東西過不了物流安檢。”

晏惟白她一眼：“随你，反正又不吓我。”

其他兩個舍友去參加能加學分的志願者實踐活動了，晏惟和簡歡幹脆把快遞鋪了一地，一人一把剪刀，坐在地闆上邊拆邊看。劃開膠帶和拆卸塑料的瑣碎聲音一直響着。

簡歡撕開膠帶，餘光掃到一條長長的腿。

晏惟跟她對坐，背靠着櫃子，攤開了雙腿，一臉不耐地幫她拆快遞，莫名會讓她想起貓科動物——不黏人，很容易哈氣，爪子也尖利。

但其實晏惟更像狗，因為比起說話，她更會用行動表達支持，不用請求，晏惟就坐在這裡一聲不吭地幫忙了，連打到一半的攻略遊戲也放在那裡。

“喏。”晏惟拆出一盒包裝非常精美的星球糖，她對這東西不懂，伸到簡歡面前問她要不要。簡歡看了一眼，這糖果是一度在某紅APP上非常熱火的網紅産品，六顆售價在169元左右。

不知道是誰送的，但會去那個APP的多半是年輕女生——可能和食堂裡給她買飯的那位女生有同樣的想法，一時熱血上頭，想支持“維護女權”的簡歡。

深知自己什麼也沒做，簡歡搖頭：“退了。”

晏惟把糖盒塞回快遞盒，放在梯子下面。她劃開下一個快遞盒。

“這也退？”

“這也？”

晏惟開始生氣了，她把剪刀按在地上，伸出手抓住簡歡的胳膊。

等那人茫然地擡頭，晏惟冷臉盯着她：“都退，那你他媽拆開幹嘛啊。”

簡歡依然是那張挑不出錯的，充滿耐心和歉意的笑臉。“抱歉，”她溫聲細語地說，“我就想看看，會不會像你說的那樣，有人給我寄來一些威脅我的東西。現在看來，大家都很善良。”

晏惟愣了愣，松開了手。她比她想象中好哄得多，嘟囔着“麻煩死了”，又很麻利地劃開下一個快遞的封口。

“我來拆。”晏惟甚至不耐地擺手，讓簡歡專注看内容物。

她們分工開始變化，晏惟專門負責拆，簡歡負責把要退回的盒子重新封好。

“艹。梵克雅寶。”

晏惟終于有個認識的牌子了，她拆快遞的動作也變得耐心細緻了些——不是因為這東西貴，而是她一瞬就明白了什麼人才會送簡歡價值上萬的首飾。

她把盒子小心地遞過來，身體卻微微後仰，臉上一副如避蛇蠍的表情：“肯定是邊伯賢送的，你自己看吧。”

簡歡不太認得這個牌子，但看得出來用做容器的首飾盒簡潔精美，拿在手裡的觸感很好。品質一般是和價格挂鈎的。

她掀開盒蓋，露出一條金色的手鍊，垂在鍊子中央的是四葉草形狀的琥珀色挂墜。

現在簡歡知道這是什麼了。

她高中的時候就見過仿制四葉草形狀的項鍊，文具店裡賣二十五一條，直到大學，她聽學姐們談起金茗學姐脖子上的項鍊要好幾萬，那是叫梵克雅寶的奢牌，而她也在會議上看到點綴了學姐雪白脖子的那條四葉草項鍊，才知道原來文具店裡賣的那些都是廉價到品牌方懶得來維權的盜版。

其實都是石頭，沒有很大不同。簡歡不明白鑽石、水晶、玻璃作為裝飾物有什麼差别，奢侈品大多貴在附加價值，地位、身份以及營銷溢價。

連室友也很熱衷于這些奢牌，比如方芊芊就有一條LV的銀手鍊，平凡的設計，為一個镌上去的logo多花了幾千。這條鍊子聽說是她淘的二手貨，不怎麼舍得戴出來，平日都在紅絲絨盒子裡靜靜躺着，簡歡隻見過她參加重要比賽時戴了一回。

簡歡注視着掌心這條熠熠生輝的嶄新的手鍊，它比那條銀鍊要貴上幾倍，現在安靜地躺在她手中，細碎的光反射到她臉上，似乎讓她平淡的眉眼都明亮了幾分。

“有錢人會買奢侈品，而不是買奢侈品就是有錢人。”

簡歡想起這麼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不是有錢人，那為什麼她需要這麼一條奢侈品項鍊，她戴上這樣的項鍊又有什麼意義？不戴的話，又何必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