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幾款都是最新出的限量youth系列,第一款是您欣賞的Krislantin設計師——”
文字和圖片一同發來,大理石桌面上的手機震了震。
金茗搭在腕墊上的手并沒有移動分毫,她從不會急切地去讀消息,沒什麼人能讓她信息焦慮。這是她的父母用金錢、資源為她堆砌出的松弛感。
對面的美甲師在仔細地為她的指甲描繪底圖。
圈子裡最近很流行奢牌鑲鑽美甲,金茗周末要參加别墅轟趴,她從頭到腳都會被那些名媛、網紅評判,而她一向不輸人,接下來還要做肩部護理、皮膚護理、頭發護理——
嗡嗡聲有些煩人,她皺了皺眉。
身後職業裝的女性立即上前一步,以一手搭一手手腕的姿勢,姿态比電影節領獎還要尊敬,及時而安靜地接過桌面的手機,點開了信息。
——是某高端奢牌的櫃姐,她為消費記錄光輝的金茗推薦了一些新品,很隐晦地表達新品搶手,自己可以為金茗留一段時間,并發出邀請,熱切地希望金茗光臨實體店,屆時會為她專門安排模特試穿展示。
“你看着買。”金茗頭也沒回。她現在的心情并不好,比往常的傲慢更多了冷淡。
金茗的私人服飾管理師深知金家大小姐脾氣急,耐心不超過一分鐘,隻看結果不看過程。
她被以一小時上千的價格聘請來,一是為金茗當個逛街搭子,二就是為沒什麼耐心的金茗處理穿搭、購入這些繁雜的瑣事。
像金茗一樣的人是沒有時間逛商場買衣服的,興緻上來了才會去一趟。平時由像她這樣的專業人士負責提早了解時尚風向、新進奢牌,再由她提早到指定商場做購物參考,挑出适合的衣物進行搭配。
金茗在安保打開邁巴赫的車門後,隻需要在管理師的引領下一件件試穿,看看喜不喜歡,隻體驗購物的爽感,但不用勞心費力。
“好的,金小姐。”管理師對金茗的喜好早已熟記于心,她做過深入的調查。現在閱覽過幾張圖片,便迅速編輯了消息。她将手機遞到金茗最佳的視野内,微笑着道:“您請過目。”
金茗隻要擡起眼皮,就能看見那些精心編輯過的圖片,屏幕離她的眼睛有适當的距離,字體大小合适,她從小如此生活,甚至都覺查不出來一切都是人為安排的舒适。
她現在隻覺得煩躁,這些包啊衣服啊,都是下面階層求之不得的東西,可哪一件能吸引到那個人?
有錢人認為奢侈品是日常,他們同時也知道,奢侈品是能讓部分勞動階層為之瘋狂的東西。他們通常忙着掙錢,如網上所說的,沒空也懶得炫耀,但有時候就有這麼幾個人,百無聊賴,樂得看底層人為她随手漏出的一點面包屑顯露出醜陋的人性。
貴族也愛看鬥獸場裡貧民為生存而手足互殘,他們熱愛考驗人性。
很多東西分階層,而人類的惡意卻是難得能跨越階層的品質。
可那個人為什麼不醜相百出?
金茗散漫地移開了目光,陰晴不定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她現在正戴着一條寶格麗的經典款蛇形镯,是同個圈子裡的名媛留學回來給她帶的禮物,換算成人民币二十萬左右。
手镯有些沉,貴的東西都很沉,白皙纖細的手腕被重工精雕的鑲鑽手镯襯得更尊貴、嬌嫩。她一直盯着,無論是美甲師還是管理師,都心裡打起了鼓。
管理師微微滲出了些汗,忐忑地等待這位年輕的大小姐給出答案。金茗平日脾氣急躁,卻也快言快語,少有這麼沉默的時刻。
“喂,”那張年輕又矜貴的臉忽然轉了過來,吊着眼尾看她,眼神裡有讓她頭皮發麻的光,語氣卻輕描淡寫,“梵克雅寶的手鍊,你随便挑一條。我送你。”
管理師怔住。比起大禍臨頭,這樣的好事更讓管理師手心發汗。金茗保養得極其嬌美可人的容貌上挂着笑,可又笑什麼?
她已經三十幾歲,從事這一行多年,幹這一行最重要的是人脈,是富豪太太小姐們的信任,所以她也算圈子裡小有名氣的中間人,一條梵克雅寶手鍊對她來說并不算什麼,她不可能為此砸招牌。
“謝謝金小姐——”在管理師得體微笑着推拒時,金茗卻轉眼盯住了美甲師。像是換了個獵物,她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忘了對方叫什麼名字,但反正不重要。
美甲師迅速地識别眼色。她也同樣不是小白,深知為有錢人服務要管得住嘴和眼。
“不了不了,”她殷勤又熱情地笑起來,“哪兒能收您這麼貴的東西,無功不受祿。謝謝您的好意。”
金茗卻驟然發飙了,她猛地抽回了手,冷冷笑了聲。
描繪的白色指甲液猛地劃開一道“貫穿傷”,沾染到了金茗指甲周圍的皮膚。她本人毫不在意,美甲師卻彈了起來,又是拿洗甲液又是拿絨巾,連連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比金茗整整大了一輪的美甲師穿着及膝的西裝裙,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在了金茗腳邊,試圖捧起她的手仔細擦拭卻被甩了開來。
昂貴熏香依然在燃燒,散發出袅袅香味,輕音樂也舒緩悅耳,而此時的VIP房間内,氣氛卻僵硬得可怕。
道歉的聲音得不到回應,隻能一直持續、重複。
金茗随意地倚在真皮沙發裡,她揚起下巴,眼球下壓,面無表情地看下去。她不需要有什麼動作,就能看到美甲師低垂溫順的眉眼,跪在她腳邊時嘴邊依然挂着訓練有素的笑意。
這樣才對。
她莫名爽快了些,也放松了些,願意讓美甲師擦自己的手了。
美甲師和管理師小心翼翼地揣測着她的表情,雖然還是一言不發,但面部肌肉放松不少。她們這一行是服務業,足夠高的薪水也意味着足夠好的态度,面對這樣的小打小鬧都很快鎮定下來。
管理師端來金茗習慣喝的飲品,言笑晏晏地談論起過兩周某奢牌要在超一線城市舉辦的私人展,像金茗這樣能得到邀請函的不過二十人,一邊捧一邊又講這個展上可能有金茗去年沒弄到手的經典款。
金茗敷衍地點頭。
她還是盯着美甲師,從這張臉上她好像能看到簡歡的樣子。
簡歡本就應該這樣,對她屈膝,為她服務。而簡歡生下的孩子,也會成為她孩子的牛馬。
而現在,卻因為邊伯賢的偏愛,這該死的牛馬越過了階層,跳過了栅欄,試圖跑進他們的圈子。如同那該死的陳嬌嬌一樣。
她很快不耐煩起來,手指也無意識地用力,恰好掐到了美甲師托着她手掌的手指。她做了延長甲,打磨得圓潤又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