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劉家村。
“暮檐涼薄。疑清風動竹,故人來邈。”①
鬥笠低了又低,仍舊擋不住吹過來的涼風。迎着風,腦後的白綢随着發絲一起在空中纏繞舞動。
慢步走過了這片竹林,一處小小的村落若隐若現。
空寂雪擡起.頭,蒙着白綢的眼球轉動了一下,也不知他到底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他仰起下颌,輕輕翕動鼻翼,眉頭舒展,平直的唇角終于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好濃厚的陰氣啊。
果真是個不錯的養煞之地。
正所謂,“盛極必衰,陽極必陰。”同理,陰極自然必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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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撥浪鼓醇厚悅耳的敲擊聲在荒涼的街道中尤為清晰。
“爹,娘。”
稚童仰起頭兩隻手各被被一男一女牽着。
被喚作“娘”的婦人低下頭顱,和藹的看着男童,“阿紛,怎麼了?”
男童的眼中滿是稚兒的純粹,他好奇道,“你們聽到撥浪鼓的聲音了嗎?”
婦人歪了歪頭,似是疑惑,“哪裡來的撥浪鼓?”
她嘴角的笑越咧越大,“莫不是又想要新玩具了?”
男童眨了眨眼,“可就是有撥浪鼓的聲音啊?”
婦人拍了拍他的腦袋,“定然是你聽錯了。”
“好吧。”他鼓了鼓腮幫子,一蹦一跳的随着這對夫婦走着,“咚咚咚,撥浪鼓,咚咚咚……”
不期然間,撥浪鼓的咚咚聲好像和男童的聲音節奏混合到了一起。
“咚咚咚,撥浪鼓,咚咚咚,嘻嘻嘻嘻嘻……”
男童猛然回首。
嘴角的笑容和婦人一般越咧越大,越咧越大,好像要把整張臉都撐滿。
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了這條荒涼的小道中。
撥浪鼓的聲音卻是越發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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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山血海,修羅地獄。
厚重的血氣充斥在空氣之中,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哈哈哈差一點兒,還差一點兒血寒珠就成了!成了哈哈哈……”衣衫褴褛的道人看着不斷翻湧的血池面上神色癡迷而癫狂,他抖着手,喉中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血池中。
血色的水花濺起了幾滴,又“咕噜咕噜”的平靜了下來,池中卻是詭異的傳出了那道人的癫狂笑聲。
“長生之道!長生之道!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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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理理我啊。”應熙朗委屈着把臉湊了過去,仗着眼前的人看不見,他手癢癢似的悄無聲息的把手放在了這人的腦後。
他眼中跳躍着光。
隻要這輕輕的一勾,他就能看看這人的眼睛長什麼樣了。
應熙朗心中好像有個貓爪子在撥弄一樣,讓他十分想撥開這人眼上白綢好好的瞧上一瞧。
昔日捉妖師中的翹楚,五家公認的天之驕子,怎麼就一夕之間成了個被人趕出家門的廢物了?
以至于應熙朗十分後悔沒在這人還沒出事之前去慕名看一看。
耳邊細微的氣流波動摩.擦。
空寂雪的手準确無誤的捉住了他的“魔爪”。
他轉向應熙朗那裡,聲音帶了些警告的意味,“安分點。”
這妖倒也是古怪,從來隻有妖鬼見了捉妖師跑的,還是第一次見有妖鬼上趕着找捉妖師的。
一路上從京師跟着他到了北澤。
簡直就是把“目的不純”這四個字在言行舉止上貫徹到底了。
空寂雪心中哼笑一聲。
倒也不失為一種“毅力”不是。
不過,既然都跟了這麼久了,希望這個妖鬼最好要有一個不錯的目的,目标小了,可就不好玩了。
空寂雪在應熙朗疑惑的神情中勾了勾唇。
他擡起步子向前走,單從行動上來看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瞎子。
在他身後,應熙朗擰了擰眉。
對他的善變一頭霧水。
他自認為很懂人心,便是那高坐明堂上的九五至尊他也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唯獨是空寂雪,偏偏是空寂雪,像一團霧。
看不透,看不懂。
他這一個愣神間,空寂雪已是走出了好一段距離了。
“喂!你等等我啊!”應熙朗一拍腦袋連忙追了上去。
這瞎子,當真不像是個瞎子!
初一踏進這個村子,腳下發出了一聲“咔嚓”的斷折聲。
空寂雪若有所感的低頭向腳下看去。
身旁插來應熙朗欠揍的聲音,他懂裝不懂的問道,“你看得到嗎?”
應熙朗勾頭湊到空寂雪面前去看。
空寂雪擡起頭,語氣平淡,“你覺得我看得到嗎?”
應熙朗挑了挑眉,“你可是個瞎子,怎麼可能看得見?”
這句話說完了,他又湊過去低語,“還是說……你根本就沒瞎?”
空寂雪碾了碾腳下的東西,輕微的碎裂聲又傳入耳中,他輕笑一聲,“那你猜錯了,我就是個瞎子而已。”
應熙朗瞥了一眼那截已經碎的不成樣子的白骨,面上笑容更甚,“我瞧着可不像啊。”